她不敢出声,尽量放轻脚步,紧紧跟随,在假山最西面的一个空置已久落了灰尘的殿门前,看见熟悉已久的身影。
齐淑妃一手抚着隆起的腹部,一手用丝帕捂住鼻子,用小宫女递上的茶水漱漱口,由宫人扶着上轿撵,嫌恶道:“一个下贱伶人也配皇上宠爱,晦气得很,快走,快走!”
只等一行人走远,温婉蓉踩着小碎步进入殿内,殿内光线昏暗,她只看见一个人影倒在地上。
“兰僖嫔?”温婉蓉低低喊了声,对方没反应。
“兰僖嫔?”她隐隐觉得不对,一边往里走,一边喊了第二声,对方还是没反应。
温婉蓉加紧脚步往人影的方向走去,喊第三声:“牡丹?”
“牡丹,我是温婉蓉,你是不是受伤了?”她蹲下来,拍拍脚边的人,担忧道,“他们把你怎么了?你说……”
原以为牡丹只是皮外伤,温婉蓉借着外面照进来的光,倏尔看清自己踩出的血脚印,瞳孔猛地一缩,嘴边的话卡在嗓子眼里。
“牡丹!牡丹!”她忽然反应过来,不管不顾呼喊,扳过对方的肩膀,对方顺势翻过身,一张布满痛苦扭曲的脸赫然出现眼前,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温婉蓉吓得失声尖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往后退几步,脑子一片空白……再等她回过神,已经跑出殿外,嘴里大喊来人!快来人!
两个在御花园当值的小太监听见,立刻赶来,问温婉蓉发生什么事?
温婉蓉哆嗦嘴唇,双手不住发颤指向偏殿,结结巴巴吐出几个字:“死,死人了。”
牡丹因为穿着大理寺的牢服,小太监没认出是谁,以为是得罪主子的宫女被罚,就按温婉蓉说的,把人扔乱葬岗。
温婉蓉不知牡丹活不活得了,见她抬出来时似乎还有微弱气息,可她不敢走近,仅剩的那点理智催促着赶紧出宫,叫覃昱立刻马上接人,活见人死见尸。
车夫赶往兰家传话,温婉蓉深一脚浅一脚本能往覃府的方向走,她记不清自己怎么回去,如何进的垂花门,又如何进了自己的院子,躲进屋子,只觉得浑身发冷,钻到床上,披着被子还是冷,然后听见有人叫她,声音忽远忽近,好像是红萼,又好像是冬青。
“怎么吓成这样!”老太太又气又急,九凤杖重重敲在地上,训斥冬青,“请一个大夫请这么久,都干什么去了!”
冬青不敢吭声,转身叫候在一旁的红萼赶紧去垂花门看看,又转向老太太,低声道:“老祖宗,您息怒,奴婢这就叫人去催了。”
老太太又沉声问:“覃炀呢?怎么还不回来?”
“二爷他……”
说曹操曹操到,覃炀急匆匆进屋,来不及给老太太请安,就坐到床边,满眼心疼看着温婉蓉,喊人不应,伸手不让碰,一双明眸善睐只剩恐惧,见谁都如临大敌。
“看看你和覃昱干的好事!”老太太一杖抽在覃炀身上,覃炀硬生生挨一棍子,没吭声。
“是不是以为你爹走了,没人管得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老太太鲜有大发雷霆,一屋子人低着头,生怕被迁怒。
老太太气得脸发白,坐在太师椅里,指着覃炀继续骂:“覃家怎么出了你们两个不孝的东西,别的本事没有,祸害自家人一个顶俩,都仗着自己当娘老子,主意比天大,真当我老糊涂,不知道你们一天到晚鬼混什么!”
“祖母,您消消气。”覃炀偷偷揉了揉被打的地方,疼得嘶一声,耷拉着脑袋,老实不能再老实。
老太太哼一声,要他别装:“没瘸。”
小把戏被拆穿,覃炀嘀咕:“祖母,我又不是铁打的,棍子打肉上能不疼吗?”
“还敢顶嘴!”老太太没心情听他耍嘴皮子,指着外面,“去祠堂跪一个时辰,让阿蓉安静休息。”
覃炀只能乖乖领罚,剩下一屋子女眷等着大夫来。
温婉蓉确实吓得不轻,但不是完全不认人,冬青和红萼在身边小心伺候,煎药喂药,等覃炀罚跪完一瘸一拐回屋时,她已经睡了。
覃炀原本枢密院有事,打发人跟宋执打个招呼,下午歇在府上不去了。
温婉蓉睡了整整两个时辰,醒来时已过申时,她幽幽睁开眼,神志渐渐清醒,就感觉手背热热的,下意识看过去,一只大手正覆在她手上,顺着大手看上去,覃炀坐在床边靠着床架眯着了。
她怕他着凉,抽出手爬起来,刚拿起被角,覃炀就醒了,转过头睡眼惺忪地问:“温婉蓉,你没事吧?知道我是谁吗?”
温婉蓉跪坐在床上,握紧被子,点点头,轻嗯一声。
看样子已经恢复了,覃炀松口气,侧身坐过来,一把把人搂进怀里,叹道:“你中午的样子吓死我了。”
温热的体温,熟悉的身体和声音,冷不丁闯进心底,暖得人莫名想哭。
“覃炀……”她双唇微翕,泪珠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带着哭腔道,“牡丹被齐妃毒害了!”
牡丹死了?!
覃炀皱紧眉头,明白过来温婉蓉为什么吓得不轻,毒发的人濒死前看相都不好,他忙安慰她:“有我在,不用怕,这几天也别进宫了,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我忙完就回来陪你。”
说着,他摸摸她的后脑,任她哭,大夫叮嘱惊吓过度,能哭出来是好事。
温婉蓉哭了许久,把积压在心里的害怕、惶恐统统发泄出来,重新平复情绪道:“覃炀,我没想到齐妃会插手进来,牡丹抬出来的时候还有气,我不敢在宫里救,还是叫人送去乱葬岗,她万一有个好歹,覃昱肯定恨死我。”
覃炀要她别胡思乱想:“牡丹死活是她命数,跟你有毛关系,毒不是你下的,覃昱要恨也该恨齐家。”
“可是……”
“别可是,我们又不是神仙,能未卜先知,这事过了,我们尽人事听天命。”
温婉蓉还想说什么,最终化为一声叹息,窝在覃炀怀里乖乖地嗯一声。
覃炀看她哭红的双眼,心疼把人往怀里紧了紧,才想起从中午到现在没吃饭,问:“哎,你饿不饿?”
不问不觉得,这一问,温婉蓉感觉到饿,她抬头问他饿不饿,要不晚饭提前吃,晚上饿了有夜宵。
覃炀应声好。
吃饭时,他见她闷闷不乐,为讨她开心,把中午老太太发脾气骂人的话学一遍,末了还说:“祖母发话,去兰家要人,带回来家法伺候,少不得二十鞭,想想都疼,怎样,解气吧?”
温婉蓉一听就知道他哄人的,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嗔他一眼:“少胡说,覃昱才不会回来。”
覃炀却正色道:“哎,没骗你,不信你去问冬青,祖母说没说这话。”
温婉蓉把肥肉挑他碗里,依旧不信:“去问就去问,我一会吃完饭就去。”
覃炀嘁一声:“不然我们打个赌,我赢了,肉偿,我说几晚就几晚。”
温婉蓉心思过不了几日就要动身了,能肉偿几晚,毫不犹豫答应了,反问:“如果我赢了呢?”
覃炀坦然道:“还是肉偿,你说几晚就几晚。”
有差吗?温婉蓉哭笑不得。
然而结果,打赌覃炀赢了,覃昱之所以没来,因为他去了乱葬岗后,连带牡丹一起消失,连兰家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温婉蓉听了,叹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明明在意牡丹,却狠心往火坑里推,现在又后悔。”
覃炀沉默片刻,道:“覃昱的性子我了解一二,以前只要不把他惹毛,他比谁都好说话,很护我,没少替我挨打,我爹说他什么都好,就是心慈,恐难成大将。”
温婉蓉靠他肩上,顺话道:“他心慈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天晓得他在西伯经历什么。”覃炀思绪飘远,回忆道,“有年冬狩,我和他同时发现一只鹿,当时他非不让我猎,说那是怀孕母鹿,杀了一尸两命。我到现在都不理解,他又不是没上过沙场,杀过人还在乎一头畜生?”
“说明你比他残暴。”温婉蓉爬起来,睨他一眼。
覃炀不在意,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怎么不说老子是大将之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温婉蓉懒得听他嘚瑟,熄灯睡觉,覃炀顺势摸上来,贱兮兮道:“温婉蓉,我不在燕都这段时间你也没什么事,干脆怀个儿子。”
第269章 下场
温婉蓉一听就不干,拍打不老实的手,不乐意道:“你快活完跑了,留我一人在燕都大着肚子过夏天,你只管回来抱儿子,想得美。”
覃炀下面胀得难受,隔着亵裤蹭来蹭去,无所不用其极连哄带骗:“我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你,西伯这一仗打不了多久,顶多三个月,再加上路上行程,回燕都最多五个月,五个月离你生还早,反正你生的时候,我肯定在。”
温婉蓉不上当,挡住他的手,反嘴:“之前谁跟我说戍边比疆戎凶险,这会子变成三五个月的事,说得轻松,你们是去西伯打仗吗,听起来和摘萝卜白菜没差。”
覃炀满脑子都是那种事,管什么打仗、摘菜,顺嘴胡诌:“你要这么比喻也行,都是体力活,哎,老子快憋死了,别扯闲话,快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