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来吃饭的。”覃炀寻思上午说了不去,怎么还是找来了。
“哟!好香。”宋执进屋,狗鼻子一闻就知道什么菜,“春笋这么早出来了?今年新笋吧,聚仙阁这会都没有。”
他自来熟,边说边坐到桌边,盛了满满一碗笋。
第258章 做局(下)
温婉蓉笑着招呼他:“难得见你来,这笋是下午宫里刚送的,你有口福。”
宋执一口笋还没下咽,呜呜噜噜拍马屁:“还是小温嫂子好,跟着嫂子吃香喝辣。”
覃炀要他有多远滚多远,不耐烦道:“你晚上不是有饭局吗,到老子这蹭吃蹭喝。”
“晚上是酒局,我先吃点垫垫,免得喝多上头。”宋执边喝汤,边叫红萼添饭,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温婉蓉看他吃得狼吞虎咽,怕两个男的不够吃,转身出去吩咐红萼加菜。
“谢嫂子!”宋执痞笑一句,转向覃炀,音量倏尔放低,“今天在枢密院说话不方便,我就是考虑上次朝堂上被丹泽拉下水,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覃炀扒口饭,鄙视道:“好人你做,送佛你送,关老子屁事。”
宋执极力和稀泥:“哎,严副御史不好糊弄,齐佑是他小舅子,他媳妇死了,小舅子也死了,就算严家不掺和,齐家不恨吗?退一步说,严家不偏向任何一方,就按都察院的章程走,查到蛛丝马迹,丹泽跑不掉,覃家还远吗?”
见覃炀没说话,知道他听进去,宋执喝口汤,提醒:“都察院有权直接面圣。”
这才是所有人担心的地方。
“西伯狗想如何?”覃炀抠抠眉稍,语气缓下来。
宋执一口气喝干汤底,露出笑脸:“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就对了嘛,我们配合他演演戏,好歹让严副御史相信,齐佑没死的时候,大家关系确实不错,至于其他,交由丹泽处理,他说了,就今晚,保证以后都察院不会找他麻烦,他没麻烦,你不也高枕无忧。”
事实如此,不过去粉巷……覃炀吃饭速度慢下来,身子后仰,伸直脖子看了眼堂屋,单眉一挑,无声指了指在外面说话的温婉蓉。
温婉蓉什么都能容忍,最恨他去烟花柳巷。
宋执也知道,想想以前和覃炀两人浪得快活,不由叹气,擦擦嘴边的油:“得,我也不能白吃你一顿饭,这事我跟小温嫂子聊聊,保准没事。”
覃炀心想花货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他扒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摆摆手:“我去说,你先吃。”
宋执扒拉饭,心想也好,夫妻的事少瞎掺和,免得婉宜公主不高兴,又找什么理由把粉巷闹得鸡犬不宁。
这头他安心吃,那头覃炀走到堂屋,叫温婉蓉先进来,说不用加菜了。
“你吃好了?”温婉蓉看了眼吃得满嘴滋油的宋执,又看向覃炀,纳闷道,“你平时饭量比这多。”
覃炀说没事,拉她坐在堂屋的摇椅上,难得态度温和:“我一会跟宋执出去有点事。”
他说有事,不说具体地方,温婉蓉就心知肚明这两祸祸去干吗。
她心里不高兴,表面上装不明白:“不到一个时辰都掌灯了,你们去哪?今晚回来吗?”
“回来。”覃炀点头,态度端正良好。
温婉蓉瞥他一眼,眼神明显不信,转身回里屋。
覃炀跟着身后,继续赔笑脸:“哎,宋执在这,好歹给我点面子,今晚真有事,我没骗你。”
温婉蓉拿起一本书,目无斜视问:“什么事?要去姑娘云集的地方?”
覃炀不想把朝堂上的事带回家,免得温婉蓉着急,他哄她:“有些话在正儿八经的场合不好说,酒喝开了,反而没那么多拘束。”
温婉蓉脸色变了变,抬抬眸,哼一声:“对,酒喝开了,顺道搂姑娘入怀,当然没拘束,逍遥得很。”
“今天只喝酒,不叫姑娘。”覃炀没辙,闭着眼说瞎话。
有宋执,能不叫姑娘?温婉蓉淡淡看他一眼,一副骗鬼的表情。
“小温嫂子,没成婚的叫姑娘才叫逍遥,像我表哥这样,肯定不行,你放心,我帮你看着他,绝不让他胡来。”不知什么时候宋执猫在里屋门口的八宝阁旁,插嘴。
覃炀与他对视一眼,寻思片刻,凑到温婉蓉耳边低语几句。
温婉蓉先是一愣,几瞬后变成惊诧,只问:“确保无误?”
覃炀没和丹泽正面接触,具体怎么回事不清楚,他扬扬眉,看向宋执。
以两人的默契,宋执立刻会意,对温婉蓉点点头,笑道:“嫂子别担心,今晚我和覃炀就去走个过场,我俩喝酒,当哑巴就行。”
可只要露面,就表明立场,无异于告诉外界枢密院与大理寺交好,虽说两个机构没任何公务往来,可传到皇上耳朵里……温婉蓉不由忐忑。
两起害取其轻,她思忖一会,给覃炀取了干净外套,要他早去早回。
“还是小温嫂子体贴人。”宋执没想到这次没费什么口水,对方就同意了,双手合十连连言谢,拉着连衣服扣子都没系好的覃炀出了门。
路上,他挺好奇,问覃炀是不是把之前的事情都告诉温婉蓉了。
覃炀嗯一声,算回答。
宋执咧嘴笑了笑,狗嘴里吐象牙的感慨:“问世间情是何物,一物降一物啊。”
覃炀抬起手,一鞭甩到宋执的马屁股上,惊得马横冲直闯,吓得花货草容失色。
好在两人有惊无险平安到达粉巷。
粉巷,青玉阁。
一行人,除了严副御史,其他都是老熟人,花妈妈察言观色,知冷知热招呼几位官员贵客进包间雅座,再挑一水姿色上层,婀娜多姿的姑娘伺候。
纵然严副御史是柳下惠,也经不住姑娘们眉眼娇态,呢喃软语,有的如空谷幽兰,酥软人心,有的甜如沁蜜,令人陶醉,脂粉香气混着酒香,叫人体悟何为奢靡,何为销金窟。
“这一杯,先敬齐兄。”丹泽等酒菜上齐,拿着酒壶先倒一杯,端起来敬了敬严副御史,然后一杯酒均匀倒在地上。
他主动提起齐佑,宋执很上道也拿起酒杯,招呼其他人:“我们也敬齐兄。”
语毕,一桌人都将第一杯酒祭逝者。
而后丹泽又倒一杯酒,对严副御史深沉道:“齐佑之事,我难逃其咎,先自罚三杯。”
说着,不顾旁人劝阻,硬生生干了三盏酒。
覃炀看一眼旁边的宋执,又好似无意看一眼丹泽,意思来真的?
宋执眨眨眼,表情不言而喻,他一仰头,一饮而尽,借着满嘴酒气说:“严大哥,我今儿替齐佑叫你一声大哥不为过吧?”
严副御史神色哀痛地点点头。
“今儿我们不谈朝野,只谈私交,我、覃炀,”宋执拍拍身旁人的肩膀,又指指丹泽,还有大理寺少卿,“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们平日没把齐佑当外人。”
大理寺少卿立刻附和:“都是兄弟。”
覃炀寻思,没喝高都开始瞎扯淡,他也得说点什么,说点什么好……
几句话一闪而过,他拿起酒杯敬严副御史:“一切尽在不言中,我先干为敬。”
严副御史还没明白过来,覃炀一杯黄汤下肚。
护国大将军的面子,严副御史官职低一阶,岂敢驳回,立刻端起酒杯,同饮。
总之,几个人轮番敬酒,严副御史正事没摸边,被灌了好几杯。
但丹泽为表自责和歉意,喝得最多,大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
再一轮喝下来,他脸色通红,刚起身,就晃三晃,吓得坐旁边的少卿赶忙去扶。
“你,你们先喝,我失陪片刻。”他甩开少卿的手,搂着身边作陪的姑娘,凑近低声,“带我去净身,就你陪我。”
玉面丹爷难得放浪,姑娘欲拒还迎,心里却乐开花,扶着人快速离开。
丹泽刚走没多久,宋执也嚷着要去小解,他搂着姑娘刚出包间,覃炀很识相跟出来。
没一会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严副御史和大理寺少卿以及几位姑娘。
大理寺少卿给几个姑娘使个眼色,姑娘们立刻退出去。
严副御史酒劲上头,心里却明白,机警问:“少卿这是何意?”
少卿挪到严副御史旁边的位置,压低声音道:“卑职有些话想单独跟严大人说,关于丹大人的。”
一般背着自己上司跟都察院官员说话,多半是举报。
“少卿请说。”严副御史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错。
果然少卿没让他失望,说丹泽官官相护,而护的那个人正是齐佑。
“此话怎讲?”严副御史暗暗吃惊,面上不露痕迹,更不能让人看出齐佑是自己的小舅子,自己与丹泽一丘之貉。
大理寺少卿起身看看外面,关上包间的门,坐下来问他:“严大人对温家四姑娘不陌生吧?”
温四姑娘是齐佑的亡妻,严副御史怎会不知。
“少卿想说什么?”
“齐佑有没有跟大人提及,温夫人如何殁的?”
“不是想不开自缢吗?”
少卿高深莫测扬起嘴角:“看来齐兄果然没和大人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