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行!我们回府,老账新账一起算!”
语毕,他推着她往前走。
温婉蓉终于见识到丹泽凶狠的一面,难怪覃炀总耳提面命要她少可怜他,念头转瞬即逝,情急之下,她蹙眉喊了声:“丹泽!柳一一怀孕了!”
顿时,时间凝固般,所有人静默下来。
丹泽条件反射松开手,赶紧给柳一一整理好斗篷,语气软下来:“刚刚有没有伤到你?”
柳一一愣愣看他半晌后,一言不发推开他,顺着河道,深一脚浅一脚往下游走。
丹泽不敢拉她,就跟在后面,一个劲赔不是:“一一,我不知道你怀孕了,是我疏忽大意。”
温婉蓉怕出事,赶紧叫冬青和两个小丫头下车,其余人先送孩子回府。
柳一一依旧不说话,听着丹泽说了半天,倏尔转头对他笑起来,笑得丹泽心里一紧。
他赶紧解释:“一一,你没事吧?中午我回府找你,管家说你出来了。”
“然后你心里肯定想,死婆娘又跑哪去了?”柳一一目不斜视接下话,“然后你发现针线篮里的剪子不见了,肯定更气,心想抓住那个死婆娘,非打死不可,对不对?”
不等丹泽说话,她主动交代:“其实我把剪子藏在暗柜里,我以为你会找到,或者相信我不会做出格的事,可你连问都不问,就认定我会拿剪子对覃夫人不利。”
说着,她转头看着他,眼神空洞,问:“丹寺卿,你要不要把我先送到衙门,内监审问?我知道伤害将军夫人及公主殿下是大罪,别说你不放过我,覃二爷也不会放过我吧?”
丹泽没想到柳一一什么都知道,只是什么都不说装傻充愣。
他皱紧眉头,上前想拉住对方,被甩开手。
“我不回去了,丹寺卿,我想一个人带孩子过,谁都嫌弃我,我儿肯定不会嫌弃我。”
“一一,我不嫌弃你。”
“是吗?”柳一一睨他一眼,嘴角泛起淡漠的笑,“你总说我作,我今天就真作一回,以你的能力肯定轻易找到我,没想到你中了圈套。”
说着说着,她又往环城河的桥上拐,走到桥中间,停下脚步,丹泽在两步开外,就怕她气狠了想不开。
“一一,你听我说,我们先回府,你好好养身子,我什么都告诉你,真的,不骗你。”
柳一一不理会,不答话,自顾自弯腰脱下棉靴,脱了斗篷,拆了头发,把簪子一根根放在斗篷上,起身时,指了指耳坠子:“丹寺卿,其他东西我都不要,我就喜欢这对耳环,让我带走好吗?”
丹泽一个“好”字未出口,倏尔远处传来放闸流水的轰鸣声。
每年冬季,官府为了环城河不结冰结凌,每天早晚放闸两次,冲洗河道及河面。
柳一一面无表情望着奔腾而来的湍急河水,听着哗啦啦的响动,感受水气扑面而来的湿润,回过神看向丹泽,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说了什么。
然而水声太大,淹没她的声音。
丹泽却皱紧眉头,瞬间读懂她的唇语。
柳一一说:丹泽,我走了,带着孩子一起走。
说完冲向桥边,翻身一跃,坠入涌动的河流,整个人立即消失不见。
身后响起温婉蓉的叫喊:“快救人!不然一尸两命!”
丹泽二话不说,脱了大氅,一手撑在围栏上,一跃而下。
河水比想象中冰冷刺骨,连丹泽都觉得受不了,他呛了几口水,饶是水性再好,也架不住放闸水流的冲击。
短短时间内,柳一一已经离他很远。
丹泽还是尽最大努力往柳一一的方向游,追赶好一会,似乎水流势头渐小,才拉住柳一一漂浮的衣角。
“一一!一一!”他抹一把脸上的水,拍拍对方的脸,尽量往岸边靠。
柳一一嘴唇冻得青紫,脑袋耷拉在他肩上,没有任何反应。
他探探她的鼻息,心里一惊,耗尽所有力气把人推上岸,自己则被前来营救的人拖上来。
丹泽躺在河边不停喘气,冷不防头顶扔下了一件大氅。
温婉蓉声音凉凉:“穿上吧,别一个没好,又一个病倒。”
丹泽浑身湿透,被寒风一吹,冻得直打颤。
“一一人呢?”他缓过劲,披着大氅找到温婉蓉。
温婉蓉瞥他一眼,淡淡道:“我已经叫人送回丹府,冬青去请钟御医,估摸一会就到。”
语毕,头也不回离开。
丹泽站在原地,正好看见柳一一躺过地方残留一滩血迹……
柳一一被救回来时,丹泽换身干衣服坐在床边发呆。
门廊下温婉蓉与钟御医的对话断断续续飘进来。
温婉蓉说:“钟御医,柳夫人是我旧友,您医者仁心,医术了得,我担心柳夫人闯不过这关,情急之下请您过来,还望见谅,至于皇叔那边。”
钟御医心知肚明隐晦道:“请公主放心,卑职身为医者,什么该说不该说,谨遵医德。”
温婉蓉一颗心回到肚子里,送走钟御医,叫丹泽出来,把柳一一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末了,她责怪他:“丹泽,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高兴吗?”
丹泽皱皱眉,脑子里完全乱套,脱口而出:“我好吃好喝供着她,还要怎样?”
话音未落,淬不及防一巴掌,一记脆响,把丹泽打懵了。
“到这个时候,你还好意思说好吃好喝供着她?!她是猫狗?我告诉你,你和覃炀一个臭德行,他曾跟你说过同样的话,被我打过,今天这巴掌,专门给你!”
说完,叫冬青备车,回府。
丹泽站在原地,摸了摸火辣辣的脸庞,心里发空又发疼。
柳一一命保住了,孩子没保住,她睡了三天三夜,丹泽合衣照顾、喂药,守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半夜,柳一一终于转醒。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发出痛楚的呻吟,吵醒趴在一旁打盹的丹泽。
他赶紧坐起来,握着柳一一的手,关切道:“一一,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饿不饿?我叫人熬了白粥,热在灶上。”
柳一一摇摇头,第一反应是抽出手,摸摸小腹,气游若丝说:“孩子没了啊。”
“一一,我求过钟御医尽量保,但没保住,”丹泽立刻抓起软绵绵的手,承诺她,“我答应你,等我们回了西伯,想生几个,随你。”
柳一一不说话,不哭,不闹,静静看着床顶良久,神志渐渐清醒,恢复些许气力,缓缓开口,提起另一个话题:“丹泽,其实你的过往,覃夫人劝我的时候,说了一些,说你有今天不容易,我也觉得不容易,但你不提,我猜碍于脸面,也一直装不知道。”
丹泽怔忪片刻,愣愣道:“你都知道了?”
柳一一点点头,转过脸,轻抬下嘴角:“你我同样出身,你却成凤毛麟角,真真正正摆脱下九流,进入上九流,很厉害啊!我柳一一这辈子想都不敢想。”
稍作停顿,她收回视线,继续说:“后来我才知道,你能到今天的地位,不是命硬是心狠,花妈妈曾经告诫过我,不是说你是大理寺的,而是说见过你清扫粉巷时的雷霆之势。”
“花妈妈还说,你的脸用来骗人的,可我柳一一就这么肤浅,就喜欢俊美男子,结果就粉身碎骨了。”说着,她又看向他,自问自答,“是不是挺傻?我也觉得自己傻。”
她语气里透着绝望,听得丹泽胆寒,他立刻抱起她,发自内心认错:“一一,你别这样,之前是我不好,我疏忽你,你别离开我,我答应带你回西伯,封你台吉夫人,给你一世风光!”
他边说边放开她,从怀里掏出那块羊脂玉牌,拽过她的手,放在掌心里,道:“这是我外公托人带给我的,他要我回去继承爵位,我一直没告诉你,是我不能说,两国随时可能开战,万一我没能成功离开燕都,皇上不会放过我,到时你也跟着遭殃。”
顿了顿,他急道:“孩子的事,是我的错,以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再也不说你作,也不跟你动手,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柳一一听出他的诚恳和焦急,点点头说声好:“我不怪你,到现在我依旧不怪你,孩子没了证明和我没缘分,而我和你……”
她说着说着,开始流泪,大概心冷,泪也是凉的。
而后像以前小声求抱,贴着温热的身体,声音不再波澜:“丹泽,无论我在你心里算什么,都过去了,我放下了,也不作了,就一个小小要求,无论将来你找什么样的姑娘,记得曾经有个粉巷弹曲的真心实意爱你,为你怀过一个孩子,无怨无悔付出一切,哪怕没有名分。”
说完,她推开他,盯他半晌,眼中带泪地笑了笑:“丹泽,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我柳一一会记住你,永远记住。”
之后柳一一彻底消失在丹泽的视野里,什么也没带,那块羊脂玉牌安安静静压在绣好的“百丹图”钱袋上,钱袋里有张纸条,纸条上用簪花小楷留下三个字“柳一一”。
第227章 人间蒸发
丹泽第二天直接利用大理寺的职权寻人,一连找了三天都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