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想起温婉蓉喜欢吃素包,脱口而出:“我以为你们姑娘家不喜欢吃肉的。”
柳一一不以为意,也没深想:“不一定,像花妈妈手里那些姑娘就各种口味,有爱吃肉的也有爱吃素的,还有除了糖三角不放辣子,但凡咸味的面点都要加辣。”
她说得眉飞色舞,又在察言观色间,声音渐渐小下去,笑意渐渐淡下去。
“挺无聊的吧。”柳一一注意到丹泽心不在焉,识趣闭嘴,老老实实喝粥吃包子。
丹泽确实有心事,一部分想到温婉蓉,一部分想到昨天线人交代的口供,至于柳一一的话,全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
不过见她黯然又乖巧不说话时,谎话连篇地哄:“没觉得无聊,就是最近太忙,顾及不到你,过段时间就好了。”
柳一一笑笑,继续吃手的包子。
反正她挺好哄,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轻贱。
吃完早饭,丹泽赶着去大理寺看结果,临走时没像平时相拥热吻,蜻蜓点水般啄一下,转身离开。
柳一一按点去绣坊。
与此同时,大理寺那边,丹泽疾步在主事堂的门廊下,少卿跟在身后禀报:“大人,那晚跟皓月姑娘见面的男子抓到了。”
“招了吗?”丹泽放慢脚步,眼底闪过寒意,预示考虑需不需亲自上阵。
少卿语气里透出几分狐疑,没说招也没说不招:“被抓时似乎早已预料到结果,没反抗,就说有些话只能跟您讲,人关进牢里,以卑职浅见,您亲自见见此人较为妥当。”
是什么话只能说他一人听?丹泽也很好奇。
转念,他想起接头人那句“和婉宜公主有关”,将两者联系起来,思忖片刻,当机立断:“我先去会会这人,你去主事堂和他们几个议事,汇总书面给我就行。”
语毕,头也不回转往地牢的方向。
地牢里常年见不到阳光,阴暗潮湿,湿漉漉的墙面爬满繁茂的青苔,一股难闻的霉味飘散在空气里。
丹泽习以为常,他叫狱衙打开一扇牢门,一个人钻进去,而后背对着他们摆摆手,示意都下去。
“你终于来了,丹寺卿。”对方语气沉沉,先开口。
丹泽对于能认出他的犯人见怪不怪,敷衍般笑笑:“阁下是?”
对方往前走几步,站定透气窗射进来一束冬日暖阳里,不卑不亢,语调间透出不凡:“你现在可以叫我阿肆,但以后敢不敢这么称呼,不好说。”
阿肆并不是了不起的名字,甚至和阿猫阿狗并无两样,丹泽心里冷笑,却在看清阿肆长相的一瞬,脸色变了变。
天下只能是一人的天下,正因九五至尊高高在上,龙颜笑貌深深印刻在文武百官心里,而眼前的少年眉眼间透出英武之气,和当今龙椅上那位像极了,更准确的说,萧氏一族的气度在阿肆身上十分体现七分。
可皇族血脉穿着怎会和流民无异,还有为什么大半夜偷偷摸摸私会青玉阁的姑娘,很明显那天夜里,阿肆找皓月,绝非男女之事。
许多疑问在脑中闪过,丹泽虽不明事因,但下意识预感事情比自己了解的复杂得多,他不敢大意,倏尔压低声音问:“阁下可有证明正身的人或物?”
阿肆很坦然回答:“有,你请萧婉蓉,就是婉宜公主前来,她替我保存一份当年的信物。”
丹泽问:“是什么?”
阿肆笑笑:“你叫人接她来,只提阿肆的名字,她就知道是什么。”
丹泽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担心拿温婉蓉坐幌子,半信半疑:“我可以叫她来,但阁下所言不实……”
话点到为止,他眼底闪过精光和杀意,不言而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大理寺的人来到覃府垂花门,直言找覃少夫人。
守门的丫头机灵,进府后,先找冬青禀明来者意图。
冬青听罢,不动声色离开老太太院子,直接去了温婉蓉的院子。
她问:“夫人,去吗?奴婢怕二爷知道又要生气。”
温婉蓉心思丹泽一般都会在宫门外碰面,既然叫下属直接找上门,肯定有正事。
“兴许事情跟你想的不同,你跟我一起,先去问问怎么回事。”
冬青应声点头。
两人在垂花门外见到大理寺的人,对方态度客气,说明来意。
温婉蓉心里沉了沉,面上却波澜不惊,请人去花厅吃茶稍等片刻:“我叫丫鬟去取东西,您先坐会。”
转头,她带冬青出来,急急道:“红萼知道手串放在哪里,还有赶紧叫人去枢密院告诉二爷,请他出面保阿肆出来,快!”
第213 水到渠成
约莫又过一炷香的时间,温婉蓉只身一人来到大理寺,丹泽似乎早有准备,通传的人一听来者,直接带她去了主事堂。
“阿肆,你认识吗?”丹泽开门见山。
温婉蓉没说话。
丹泽心知肚明,屏退下属,关上房门,请温婉蓉上座,又把泡好的茶递过去,只一瞬,温婉蓉眼尖,正好看见官服袖口里衬绣的竹叶图样,心领神会的笑笑。
“你笑什么?”他奇怪看向她。
“没什么。”温婉蓉拂了拂茶汤,品一口,好似无意道,“有人照顾的总归比一个人没日没夜强。”
丹泽听懂话里话,没应声,接着刚才话题:“阿肆说有东西存放你这?”
温婉蓉点点头:“确实有。”
说着,将包好的手串拿出来,摊在掌心:“喏,就是这个。”
丹泽微微一愣,拿起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手珠串子,盯了好久,还回去,会意道:“别说这是宫里传出来的?”
温婉蓉轻笑一声:“你觉得很一般是不是?”
丹泽不言不语喝口茶。
温婉蓉解释:“你对光看,就会发现不一样,我估摸还有其他玄机,但暂时不知道,正好见到阿肆,我问问他。”
丹泽想到阿肆的容貌,再对比温婉蓉,似乎也有几分相似,下意识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温婉蓉垂眸,迟疑片刻,声音略微低沉:“其实我也不记得和他是什么关系,但从他见到我第一面就叫我蓉妹妹,起先我以为他认错人。”
“你们在哪里碰见?”
“汴州。”
丹泽一愣:“你何时去的汴州?”
温婉蓉说起汴州,眼底透出的幸福感毫不掩藏:“第一次和覃炀一起出远门。”
第一次两人相互表白心迹。
第一次真真正正以爱的名义同床共枕。
虽然后来有过不尽如人意,但回忆曾经种种,温婉蓉心头泛甜,可这种甜收入丹泽眼底就变成刺,横在内心深处。
即便他不愿意承认,温婉蓉提及覃炀时的神情,和柳一一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
丹泽自嘲地笑笑,至始至终没提及一句关于柳一一的话题。
似乎刻意隐瞒。
温婉蓉也没多大兴趣八卦他袖口那个竹叶是谁绣的,在她看来,难得有姑娘入丹泽的眼,只要姑娘人品好,心善,不在乎他的过去,愿意踏踏实实和他过日子,足矣。
于是两人各自怀揣自己的心思,没再将话题衍生下去。
丹泽没心情听她谈覃炀,起身道:“地牢环境恶劣,你就别去了,我亲自把人带上来。”
温婉蓉言声谢,就在丹泽开门的一刹,轻声说:“一会覃炀要来,你们俩……”
“知道了。”他鲜有不耐烦打断她的话,大力拉开门,跨步离去。
温婉蓉听他语气就知道他不高兴,也只能暗暗叹气,如果不是因为阿肆身份特殊,压根不想让两个男人见面。
用宋执的话,要么不见面,见面就对掐,掐起来和疯狗没差,急眼的时候逮谁咬谁。
温婉蓉不想两人又在大理寺闹得不开交,正心思怎么跟覃炀说,收敛点脾气,别……
别字后面内容还在腹稿,就听见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和中气十足鬼吼鬼叫从门廊那头传过来:“温婉蓉!人呢!”
温婉蓉从主事堂探出头,不悦做个噤声的手势:“我在这,你小点声行不行?”
“不行!”覃炀声音恨不得再高八度,“丹泽咧?”
温婉蓉懒得回答,白一眼回到太师椅上喝自己的茶。
眼下覃炀懒得管什么阿三阿肆,谁都没他的香绵羊重要,何况有人觊觎香绵羊不是一两天了,还跑到人家大本营,不是送肉上砧板吗?
既然找到人,引路同僚没什么作用,他大手一挥,脸一板,下巴紧绷,唬着脸说句“下去吧”,好像这里不是大理寺,是他的地盘,枢密院。
对方也上道,作揖行礼,转身一溜烟跑了。
总之上次他和丹泽在大理寺一战成名,外加人高马大,诨名在外,鬼见愁不愁不知道,反正人见挺愁。
覃炀无所谓,大喇喇坐在太师椅里,两腿往茶几上一翘,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温婉蓉看不过眼,瞪他:“覃炀,你故意的吧?”
覃炀边抖腿,边叫她沏茶:“老子忙一上午,连水都没喝一口,快点,快点,倒水去!”
温婉蓉要他坐好,把自己茶盅端过去:“好歹在大理寺,你堂堂护国将军,讲究点形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