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蓉没理。
他又问一遍。
温婉蓉还是没理。
过了一会,他看见她在揉眼睛,忙把人抱起来,靠在肩头,拍背道:“刚刚我不该吼你,别哭了,你怀孕也不容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温婉蓉满心委屈,靠在他怀里,抽噎,“你亲人家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私下做了多少努力。你看见过吗?那些伤害你的话,你以为我说的时候不心痛?我们在一起经历那么多事,难道抵不过我说你几句不好听的话吗?”
所有问题抛出来,覃炀无言以对。
“我就是见不得长公主来找你,就是不行!”温婉蓉把满是粗茧的手放在肚子上,“我怀着你的孩子,你却跟别的女人骑马游猎,要我怎么想?长公主如果是检点之人,她会要你贴身保护吗?你是总统领,应该保护皇上,不是她!难道皇上不去?”
覃炀不是不懂温婉蓉的顾虑,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声音一低:“温婉蓉,皇上现在三不五时发病,不是好兆头。”
说到这,他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次游猎名单,我看了,除了几个老臣去捧捧场,其他几乎都是皇后党,据说邀请齐臣相,他不去,转而又邀请齐夫人。”
邀请齐夫人?
温婉蓉微微一愣,吸了吸鼻子,转移注意力:“我见过齐夫人,她一看就是书香门第的大户女子,端庄优雅,怎会参加狩猎这样的活动。”
覃炀对齐夫人没印象,但知道齐驸马:“对了,齐贤也去。”
齐贤一介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他去狩猎?
温婉蓉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去年冬狩有齐驸马吗?”
覃炀说没有,他这点细心,特意翻看了前几年的冬狩,对比一下邀请名单,就怕今年他新上任,闹幺蛾子。
温婉蓉更觉得蹊跷:“两个跟冬狩完全无关的人,今年被邀请,杜皇后是什么意思?”
跟齐家和好?
毕竟齐臣相闹到大宗正院,皇家脸面不好看。
覃炀也预感不好:“鬼知道他们想什么。”
话锋一转:“这些事我不想告诉你,要你一门心思在家养胎。”
“可是……”温婉蓉看他关切的眼神,低下头,摸摸肚子,小声道,“我真的好怕你和长公主在一起,真的好怕。”
说着,她起身紧紧搂住覃炀的脖子,贴着颈窝,极温柔道:“覃炀,我不能没有你,你知不知道?”
覃炀说知道,叹口气,拍拍她的背。
问题,知道有什么用。
长公主算什么,真正可怕的是杜皇后。
杜皇后的手段他们领教过。
钱祭酒是皇上眼线,她有办法弄死,且皇上不追究,齐家这次撕破脸,是福是祸,亦未可知。
覃炀怕温婉蓉伤神,没敢再跟她说宫里情况。
皇上几乎脱手朝政,现在大部分都由皇后党的几个老臣处理。
再这么下去,和一党独大有什么区别?
其他党羽岌岌可危。
甚至有谣言传,皇上打算从小皇子中挑一个太子出来。
可小皇子的年龄最大不过八岁,能做什么?
而面对选太子一事,杜皇后只字不提。
心里到底盘算什么,不得不防。
覃炀想到朝野之事,打从心底重重叹口气,再看看赖在怀里这位,就快骑他头上。
温婉蓉最终没去,闹归闹,覃炀的话她还是听。
冬狩的头一天晚上,两人相拥而眠。
温婉蓉睡得不好,一直胎动得厉害,她半夜醒了,往覃炀怀里钻。
覃炀被吵醒,看她蹙着眉,情绪不好,问怎么了?
温婉蓉说孩子老动,她不舒服。
覃炀瞌睡也吓醒了,问要不要找大夫?
温婉蓉说不用,然后搂着他的脖子,轻声道:“覃炀,我不想你去冬狩。”
覃炀拍拍她的背,安慰道:“过几天就回来了,嗯?”
温婉蓉无可奈何点点头,叹息一声:“覃炀,当初我应该听祖母的,在府里等你,而不是急急忙忙拿调令换你出来,你出来了,后续问题太多了。”
覃炀能说什么,换以前他肯定说。老子说不签你不听,现在依然如此,后悔有个屁用!
但现在他想,责怪对方有什么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转念,站在温婉蓉的立场,有错吗?
没错。
她为他付出够多。
以前不觉得,甚至认为应该。
自从温婉蓉怀孕后,覃炀有些想法也在不自觉发生变化。
第一个孩子,两人没经验,付出血的教训。
第二个,无论如何要保住。
覃炀很深刻感觉,作为一家之主的担当。
而温婉蓉的变化更明显,她为母则强的心态比上次清晰很多。
她当然不希望覃炀去找别的女人,他们才是真正的三口之家,凭什么自己的和谐温馨被不相干人打破?
她不是杜夫人,也不是杜皇后,更不是那些官家夫人,明明心里百般不愿,还要讨好般把别的女人送到自己夫君床上,为的是留住夫君的心。
问题,留得住吗?
温婉蓉从没想过用别的女人留住覃炀,如果他的心在她身上,不用她做多余的事,他会自觉留下。如果这颗心没了,她宁可走,皈依佛门,常伴青灯,也不愿看他和别的女人笑语嫣然,自己备受煎熬。
覃炀当然一再向她保证,绝对不会做出格的事。
温婉蓉嘴上答应,心里多少有一点不信任。
隔天一早,她陪覃炀一起吃早饭。
覃炀看她吃得闷闷不乐,伸手把她碗筷拿过来,笑着说夫君喂饭。
温婉蓉愣愣看他一会,忽然哭起来。
她想长公主是权贵,要如何,她得忍,得让。
她想他们夫妻一年多快两年,覃炀也没带她猎游过。
覃炀以前是什么性格,长公主难道不知道?
为什么以前不要,等她把他改好了,连孩子都有了,就来抢现成的。
温婉蓉哭,她跟他在一起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才换来今天的如意生活,公主就凭一道懿旨,叫覃炀走,他就乖乖守她身边。
那自己的付出算什么?
覃炀没想到温婉蓉会哭得停不下来,但他也没办法,早饭都不吃了,把人抱到腿上坐着,一个劲地哄。
温婉蓉像小孩一样,搂着脖子,伏在他肩头,哭了好一会,哽咽道:“我没事了,你走吧。”
她这个样子,覃炀能放心走才怪:“这样,我现在送你到祖母屋里,你这几天就住那边,那边热闹,你想跟冬青她们打牌逛街都行,现银都在柜子里,你随便拿。”
说着,他放她下来,穿上大氅,又给温婉蓉系上斗篷,拉着她的手,亲自送过去。
老太太看她眼睛红红,刚哭过,问怎么回事。
覃炀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一遍。
老太太没多说什么,只叮嘱两点,一是要他自己多加小心;二是一切以皇上安危为己任,至于其他人,尽职就好。
话明的不能再明,除了皇上,任何人不能指挥他。
覃炀说明白,告辞离开。
温婉蓉想想,斗篷都不穿追出去,拉着覃炀的手,吭哧半天,憋出一句,早去早回。
覃炀笑起来,要她赶紧进屋:“我只是皇家冬狩,不是打仗,没事,别担心。”
冬青怕温婉蓉冻着,赶忙把斗篷拿出来给她披上,然后对覃炀说:“二爷,您赶紧出发吧。夫人这边有我们照顾。”
覃炀嗯一声,转身离开。
温婉蓉追了两步,被冬青拉住,最后眼睁睁看着覃炀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夫人,我们回屋吧。”冬青在一旁小声提醒。
温婉蓉回过神,嗯一声,情绪不高。
回到屋子里,她听着一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句话也不想说。
老太太问她想不想吃什么,要不要睡回笼觉?
温婉蓉一律摇摇头。
隔了好一会,她冷不丁冒出一句:“祖母,我好讨厌长公主,好讨厌。”
老太太叹气,把笑闹的丫头都支走,单独跟她说话:“炀儿有分寸,你相信他。”
温婉蓉别别嘴,低头,摸着肚子不说话。
老太太又劝:“炀儿的个性,我了解,他浑归浑,不是没原则没底线,你看他从没在府里收通房,也没把外面的姑娘抬姨娘,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收通房的原因,温婉蓉知道,但不抬姨娘这个,一直以为老太太不让:“祖母管教有方。”
老太太笑:“傻姑娘,他真要抬,祖母能说什么,他很早知道有婚约在身,尤其家里那场变故后,他面上不说,但祖母知道,他很渴望家室,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对祖母言听计从。”
温婉蓉一怔:“祖母,他以前不听话吗?”
老太太乐呵呵道:“你看他的性子,像听话的孩子吗?小时候就皮得很,没少挨他爹打。”
温婉蓉想想也是,覃炀混起来无法无天性格,肯定要被收拾。
可也没收拾好啊,挨了打,依旧无法无天,现在更好,打他的人都没了。
老太太像看透她的心思,接着说:“你以后要好好管他。我看了,他服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