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慕亦弦寻得画师通过罗成之口绘画而成。
不由感叹,这世间竟还有如此传神的画技,堪堪通过旁人描述,便能绘得这般栩栩如生。
随后,却又不由悄然一叹,原来上一世她请师兄除去罗成,竟在无形之中破坏了慕亦弦的这一计划。这一世偶然留下罗成性命,竟然机缘巧合地让慕亦弦得到了她的画像。
宣绫靖暗暗拧了拧眉,脑海里缓缓浮现竹林中她“自己”那毫无气息尸体,又闪过那随着沙土碎屑跌入无底沟壑的月白身影,心绪飞转。
不知“她”的尸身,究竟去了何处。
那费尽心思潜入阵中,却只为偷走“她”的尸体的人又究竟是谁,有何目的……
不过好在,如今既然九伶楼毫无线索,那慕亦弦那边应该也是尚无线索。
至于小皇弟,父王早就派遣四名太傅陪同小皇弟化为普通百姓在各国游历,而五年前小皇弟也只闻讯回宫,匆匆登基后,她便将银哨暗卫交予他,又将他不留痕迹地送入民间。
上一世,小皇弟的行踪从未被找到过,她自是不担心。
她只怕,“她”的尸体落入有心人手中,反而,引出了小皇弟。
思绪清明,良久,她才故作忍下疼痛地缓了口气,回道,“认识。”
“这是……长公主,宣绫靖。”
她虚弱的话音一落,顿感整个欣沐轩的温度生生低了下去。
素鸢惊诧地抬头,眼中冷意四伏,况太医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才又继续。
而慕亦弦,凛冽的眼神彻然成冰,俊逸的脸庞,这一刻满是冷硬的杀气。
这一刻,宣绫靖仰望的视线里,好似又看见那幽暗难明的北弥皇城下,他一身银甲反射着烛火森寒的冷光,剑挑冷风,字字沉恨,断玉碎金。
“北弥皇室,上天下地,我誓死诛杀。”
他仅仅伫立在城门外,便让整个皇城都生生笼罩在一股天地死寂的寒颤中。
那一刻,她才知道,东渊与葵天兵阵不死不休对峙五年,根本不是野心勃勃要这北弥疆土,而仅仅……只为灭尽她北弥皇族。
……
送走太医与慕亦弦,素鸢才紧闭房门,一边伺候着太医开的汤药,一边担忧不已,“小姐,您这身体……不如去找……”
宣绫靖咽下苦涩的药汁,却打断了她的话。
她知道素鸢想说什么,阿玦的这幅身体确实不适合如今她需要做的事情,可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到阿玦的身体里,更不要说“她”的身体已经死了,指望着回去,未免太过荒诞。
只不过阿玦这心疾之病……
也罢,与她本意相同。
不管是出于阿玦这幅身体,还是出于……不愿与慕亦弦多有交集,她确实需要加快速度了。
见着所有宫女都退下,宣绫靖才握了握素鸢的手,拉着她附到她唇边。
几句低语,素鸢双目一凝,瞬间染上了寒冬冰霜。
宣绫靖安抚的捏了捏她的掌心,素鸢才缓过一口气来的颤了颤薄唇。
“你去将此话告诉……况太医,他自会有办法转告给尉迟。”
沉默良久,素鸢才紧紧按住腰间的软剑,重重点了点头。
第三十一章筹谋,星星之火
三日,宣绫靖都足不出户地躺在软榻上修养。
欣沐轩除却每日况太医前来请脉,为她调整药方之外,再无来访之客。
而她,也听着况太医一点一点告诉她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
比如,慕亦弦三日前带着桑莫离都而去,应该是赶往边境之地。
又比如,连安王慕亦渊和静穆王慕亦临暗派杀手,企图截杀。
宣绫靖顿了顿,却又不见情绪的抿了抿渐渐恢复红润的薄唇。
最让她欣慰的还是尉迟的动作。
听闻这几日,宫内已经传遍了蔺翔的罪名。
勾结西殊,意图挑起北弥与东渊的战事,还以不明手段控制御林军校尉为其做伪证,事后又企图杀人灭口,一桩一件,完全与他们那日途中所言分毫不差,所有的事实,全都因为连安王那一把名刃岩牙以及惊吓失心的侍卫,而证据确凿。
罗成已经被从牢中释放,那就表示,殊月台刺杀一案,纵然蔺翔如何喊冤,都已经是尘埃落定,水落石出,而不再是,查证中。
不得不说,连安王与静穆王一同施压,慕亦弦又远在边境,太后确实有些制肘。
当日她为慕亦弦证明画中之人的身份,也正有将慕亦弦支开盛都的意图!
不过,就算已经到了如今这情势,依照太后的性子,也绝不会轻易丢弃蔺翔这枚至关重要的棋子,毕竟不管此事蔺翔是否冤屈,蔺翔并没有威胁到……太后!
而按照太后的手段,无法反驳连安王与静穆王,只会让蔺翔的存在由明转暗,继续为她效力。
这,绝不是她的目的。
她为太后准备的燎原大火,也是时候,该烧起来了。
看着正为她细心把脉的况太医,宣绫靖烟眸微凝,闪过一抹冷芒,“况太医,尉迟,准备的如何了?”
况太医把脉的动作微顿,“尉迟大人让我转告郡主,一切都已经筹备完毕,只是新布置的机关若要显出陈旧,却有些麻烦,恐怕还要花些时日。”
宣绫靖眉心微沉,不行,蔺翔如今已经罪名落实,迟则生变。
若是太后直接让蔺翔假死,给了蔺翔自由,尉迟他们的动作,只怕会被蔺翔察觉,反而功败垂成。
蔺翔若不死,季府满门血仇如何得报?
蔺翔若不死,连安王与静穆王又如何斩断太后羽翼,继续六年前偃旗息鼓的夺嫡。
上一世,她费尽心血,所求不过是东渊衰弱,北弥复辟。
这一世,不与慕亦弦爱恨纠葛,不会再有那一句“我为帝,无人再敢伤你分毫”,更不会再有她面对临门一脚的成功却忽然自欺欺人的放弃。
这一世,只有慕亦弦断玉碎金的“北弥皇室,上天下地,我誓死诛杀”,以及她字字如山的“父王您放心,我一定会小心东渊,拼死顾全北弥。”
阿玦心疾之症,卦术预言死劫,她没有上一世那么多时间,去重复上一世的徐徐图之,更没有时间如同上一世一样花费两年去弥补那一场功败垂成的放弃。
蔺翔,必须死!
必须赶在太后下决定之前,就让这把大火彻底燃烧,挑破这一场由明转暗,互相试探犹豫不决的三方夺嫡!
他们犹豫不决,他们迟疑试探,那就,由她来为他们挑起开端。
宣绫靖眸中冷光骤然划过,继而又沉寂无波。
迅速定下计划,宣绫靖声冷如冰,附到况太医耳边,沉声道,“况太医,转告尉迟,让他今日未时三刻,来郡王府库房接我,不要惊动……任何人!”
况太医顿时迟疑,“这……郡主你,如何出宫?”
显然,况太医也知晓太后赐她宫中居住,绝非是荣宠,而是为质,又怎能自由出入。
宣绫靖唇角微扬,眉眼间幽光掠过,却闪烁着漠视一切的云淡风轻。
“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况太医放心,只管如此转告尉迟便是。”
着素鸢送况太医离开,宣绫靖立时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案。
凝神,静思,而后执起笔墨,迅速在宣纸上落下数笔,勾勾点点,圈画连横,不多时,那张宣纸上便画满了一副奇怪的术式。
而后,她又是迅速取过另一张宣纸,不多时,又是一张画满了奇怪术式的纸。
宣绫靖取下烛台外罩,将宣纸上的墨痕迅速烤干,才折叠起来,放在腰间的束带中,又躺回了软榻中。
沉眉片刻,压下眉眼中的冷光,敛了敛思绪,宣绫靖才终于开口唤道,“来人。”
因着素鸢送太医离开,闻声而来的宫女,意料之中,正是太后安排而来的衾香。
“郡主,不知有何吩咐?”衾香不卑不亢,没有谄媚,也没有轻视,将身份拿捏的恰到好处。
“去探探太后今日午时在何处用膳。”她要的,便是通过衾香去让太后见她。
“是。”衾香应了一声,也没有多问任何话,便恭敬退了出去。
……
飞鸾殿。
正如宣绫靖所料,衾香转头便踏入了太后的宫殿。
衾香恭敬而沉默地跪在堂中,正对面,是太后慵懒的假寐在贵妃榻,那亲信姑姑正为太后着肩。
等到肩捏的舒适了,太后才缓缓睁开双眸,斜睨了衾香一眼,深晦幽沉,“她说了什么?”
衾香立时伏首,“郡主让奴婢打探太后您午时在何处用膳。”
太后轻蔑勾唇,冷哼不已,“郡主?她算什么郡主。”
衾香伏首,默不作声。
太后眸中幽光一转,唇角划开一抹兴味的笑意,“告诉她,落芳亭。哀家倒想看看,她想做什么?”
……
欣沐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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