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宫女们噤声不语,是畏惧太后的喜怒无常,而素鸢,却是在担忧宣绫靖的计策,能否成功离宫。
将一切,压在小皇帝对这机关鸟的喜爱程度上,实在不像是长公主素来沉稳有度、胸有成竹的风格。
可事已至此,她只能默默祈祷长公主算无遗策。
落芳亭内,仍是一片僵持。
小皇帝迫切、心急的央求声,一声一声落入耳中。
太后沉吟无声的打量,一次一次扫过眉眼。
宣绫靖低垂着头,久久为难的不知说何。
良久,就在小皇帝越发急不可耐之际,宣绫靖好似不忍心看此僵局,欲言又止地开口唤道一声,“太后……”
等太后视线落在她面上,她却又薄唇紧抿,似在为难迟疑,是否在继续开口。
就在太后沉吟的打量目光中,宣绫靖水眸潋滟起伏,时明时暗,好似她此刻的心头,进退两难。
良久,她眉眼中的闪烁突然一定,好似想到了什么,刹那就被盈盈水润的恳切所漾满,只见她好似决然,又好似不忍,终于不再是欲言又止,“太后,难得皇上如此喜欢此物,既然皇上想要更多此物,不妨让臣女陪同皇上一同前往郡王府一趟……一来,可以让皇上龙心愉悦,二来……臣女这几日病重,只怕父亲也忧心不已,实乃臣女之不孝,臣女借由陪皇上回府,也好安父亲担忧之心,也能让父亲感受到太后浓恩,对臣女的关切照料,父亲定也对太后感激不尽。”
宣绫靖言辞恳切,更是言下暗示,会向云凌转达太后的体贴与仁爱。
太后凤目微凝,但并未直接回答,反是眸光微动地看向那仍旧飞在半空的木鸟,眸底忽的闪过一道极深的幽光,宣绫靖稍有一诧,那抹幽光却又迅速消失,无处捉摸。
再次沉默片刻,太后才忽然柔和地摸了摸小皇帝焦急期待的脸颊,安抚道,“好了,母后应了。不过,皇儿你不可随意出宫,就让月宁郡主去为你挑些送来宫中。”
小皇帝立时大喜。
宣绫靖心下沉静一片,面上却漾出几分喜悦,“臣女定会皇上悉心挑选。”
待用完膳,太后吩咐宫女将小皇帝送回飞鸿殿,临走时,却幽沉难明地瞥了一眼宣绫靖,意味不明留下一句,“到底是孝顺,早去早回,郡主此次乃是为皇儿出行,多有劳累,清荷,落霜,你们二人陪同郡主前去,一定要好好照顾郡主,切莫让郡主累着。”
“是。”
……
临近未时,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缓缓从宫门驶出,车四周,随行着太后吩咐的两名宫女以及十来名侍卫。
于此同时,另有一辆华贵无双的马车迎面而来。
两辆马车相近时,宣绫靖掀开侧帘,眸光淡淡扫向那迎面而过的马车车身处,果然看到一处金晃晃的标记,不由抿唇一笑。
素鸢循着宣绫靖的目光看去,不由地顿了顿。
那鎏金纹刻的字样,分明是一个方字。
那是……太后夫家镇南侯方家的车马。
素鸢顿时有些奇怪,为何看见这方家车马,长公主会露出这一抹好似早有所料的笑容?难道长公主早就知道今日镇南侯府会有人入宫?
想不明白,素鸢只能从那已经走远的马车上收回视线,再看宣绫靖,恍然间,好似那风华万千,静握山河的长公主。
而等两辆马车均已走远,宫门内的转角处,却有两道阴影缓缓露出些光影来。
半掩在光暗不明的墙角处,依稀间,能看见一道纯白的衣摆,又见另一道白色云纹镶边的深蓝锦袍裙裾,还有那明显有些压低嗓音的交谈。
其中一道随和肆意的嗓音道,“如何?可别小瞧了如今的阿玦,她虽病体孱弱,性情沉静,但人啊,往往不能只看表象,尤其是……女人,女大……十八变啊。”
另一道嗓音就十分沉稳,“今日是风奉驸马(太后驸马,方长风)的忌日,每年今日,太后都会召镇南侯方家老夫人与几位女眷入宫,一同前往宫内的西佛堂礼佛。郡主才到东渊几日,竟已经了解了不少,太后上午处理政务,从下午一直到明日早晨,都会宿在西佛堂,唯独今日午膳能有时间与皇上相处,郡主故意在午膳时间求见太后,想必是猜到太后一旦接见她,必定皇上也会在场,才故意以那孩童的玩物机关鸢相诱,借以出宫吧。”
这道沉稳话音落下,良久,另一道声音才又缓缓响起,似经过一阵思量,嗓音里有着明显的沉重与警醒。
“那日乃是情势所逼,所持画像本就是通过罗成口述大师所绘,阿玦若是矢口否认,反而会让自己生疑。阿玦乃是受命于长公主,才潜入这政局之中,以她的处境,当时确认才是最好的做法,否则一旦起疑,她的举动难免受限。你若因此觉得云夕玦出卖长公主不堪重任,确实太过武断。只要她所做之事,是顺着长公主的布局而为,我们,必须倾力相助。”
“是。”
……
未时一刻,平北郡王府。
宣绫靖在素鸢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管家立刻命小厮前去禀告郡王。
将随行的宫女侍卫带到茶亭奉茶犒劳间,云凌已是急步匆匆而来。
众侍卫连忙行礼,云凌大手一挥,便目光关切看向心挂几天的女儿。
宣绫靖怔怔对上云凌慈爱的目光,眸色微闪,随后却勾了勾唇角,扬起几分柔和的笑意,“女儿让爹爹担心了。”
云凌面色激动的红润,一双满是沧桑的眼中,闪烁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最终却全全归于叹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着,云凌与宣绫靖对话间无意走的远了些,却仍在宫女侍卫视线可及范围内。
云凌不动声色看了一眼俨然一副盯着他女儿举动的宫女与侍卫,才压低声音道,“玦儿啊,朝廷这几日的动静,是不是……”
眸光深沉而隐忧,尾音拖长而未言,其意,不言而喻。
当日她借说公主身受重伤不知所踪,但日后自会联系她,如今这些事情,云凌老将军自然会联想到此事。
宣绫靖不由故作肯定地一笑,眉眼中露出几分柔和,亦是压低声音道,“爹爹安心,一切有……她。”
那个她,自然是指她自己,不过此时以云夕玦的身份与云凌说,自然不能直言称“我”。
听闻她的肯定,云凌眸中沉下安心,再打量自己女儿面色几刻,犹豫片刻,却终究语重心长开口道,“玦儿,你身子自小不好,她也顾及此,不让云府参与这些事情中,只是……家国之事,放在一人肩上,太过沉重,如今你身在宫中,已经无法置身事外,更要顾好自己的身子……若有余力,助上几分……也好。”
宣绫靖不由怔住,听及云凌话中明明满是心疼阿玦的身体,却又担心她一人背负一切心力交瘁,矛盾劝说阿玦尽力助她之语,心口忽的揪住,难以言说的窒息霎时堵住一切喘息,只余耳边嗡鸣,再也听不清字句。
看着云凌将军那饱经风霜磨砺而留下的皱纹,两鬓依稀悄然钻出的鬓白,宣绫靖忽的不忍在以阿玦的容颜欺骗老将军,可话涌到喉间,却如鲠在喉。
良久,宣绫靖忽的重重行了一礼,水眸朦胧,音质如雪,“女儿不孝,无法侍奉在旁。”
云凌见着她这般郑重,不由愣住,继而却掩下满眸沧桑与无奈,叹道,“这怪不得你,只要你平安无事,爹就开心了。公主素来睿智多谋,又早有筹谋,爹倒不甚担心,爹唯独放心不下你这身体,宫中风云多变,玦儿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啊。”
“爹爹放心。”
与云凌悉声交谈间,不知不觉,未时二刻便也到了。
宣绫靖不着痕迹看了看天色,终于开口与云凌说明此次乃是奉太后之命而来,要去库房取些机关玩物。
云凌又是语重心长叮嘱几句,才让管家取来钥匙。
将钥匙交予宣绫靖,云凌才终于离去。
宣绫靖吩咐其余侍卫在府中茶亭休息,只需两名侍卫随同前往库房,以免毁坏贵重之物。
见她并未撇下所有侍卫,那领头的侍卫稍有迟疑,再与一名宫女对视一眼后,才听命而为,随意点了两人,跟随她而去。
第三十四章幻阵,一叶障目
一行四人穿过回廊前往库房。
宣绫靖与素鸢行走于前,两名侍卫落后两三步,跟随而行。
临到库房门口,宣绫靖忽的侧头看向素鸢,不着痕迹地微微指了指自己的束带,眸露询问之色。
待素鸢亦是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宣绫靖才微勾唇角,示意,开始了。
素鸢眸光陡然坚毅而信任,眸底,却忽然抑制不住的冲出来深刻入骨的仇恨与寒意,俨然想起了满门血仇。
瞧着素鸢这般模样,宣绫靖顿了顿,却只能安抚地捏了捏素鸢的手。
素鸢一怔,回过神来,不由苦笑一分,却也勉强笑了笑,示意长公主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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