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尉迟晔最后的那句,宣绫靖脚下的步子不由稍有停顿,恍然,“罗成,原来是被你所控?”
尉迟晔并未回答,笑赞道,“这把火,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其实早在你入宫时,我在宫门前,就已经看到了你,自然是不担心,所以才对罗成下了暗示,一旦有人问起是否认识你,罗成就会指认你是长公主,让蔺翔彻底信任自己的卦象。而后,则由静穆王带着祝勐前去揭穿蔺翔的错卦,给太后留下一个蔺翔刚从西殊回来,就意图挑起刚刚投降的北弥和东渊之间的战争的印象。”
说及此,尉迟晔眸中赞叹更甚,“只是我万万没想到,阿玦你……竟然比五年前聪明了许多。欲盖弥彰,洞观局势,借刀杀人……竟然下得一手好棋,就连连安王都被你玩于股掌之上。看来确实还是有些聪明,这些年陪在长公主身边学到了不少。”
宣绫靖却是抿唇笑了笑,眸中划过一抹深色,尉迟晔竟也在试探她。
也罢,谁让她如今顶着阿玦的容貌,却又遮遮掩掩不告诉他长公主的下落,不怪他如此试探。
若是如她所言,她现在所作所为都是听从与长公主之命,那长公主必然会告诉她,连安王是何性格,不是轻易就能玩弄于鼓掌之上的人。
而尉迟晔故意如此赞叹,摆明是在试探她是否真的与长公主有所联系。
如若真是阿玦,还真会被他一言两语就揭穿谎话,只可惜,她顶着阿玦的容貌,却就是长公主宣绫靖本人。
尉迟晔的试探,注定会落空。
说到底,还是担心长公主的安危。
宣绫靖暗中叹了叹,面上却不似赞同地反驳道,“连安王是否被玩于鼓掌还是两说,公主曾说过,连安王心机深沉,绝非表面所见。”
“那晚,我让素鸢故意以走投无路的慌乱求助于连安王,零星错乱地将蔺翔错卦、罗成诬赖,殊月台刺客铩羽而归的事情头尾颠倒,顺序错乱的透露而出,连安王若是聪明,自然会听清、而后理顺中间的事情。静穆王都有心插手一份,连安王又怎么会甘心错过呢?”
“既然戏台已经搭好了,总有人会让戏顺利演下去。至于究竟要演什么剧本,那就要看……接戏的人想要看什么了……是沉冤得雪还是罪证确凿,只能,各看本事了,不是吗?”
第二十七章合谋,不谋而合(二)
这场戏,总归会有人接手,总归,会有人演下去。
听到从宣绫靖口中提及那晚刺杀以及清林苑求助之事,素鸢心神一紧,越发仔细了去听。
尉迟晔面上温和如初,眸底却划过一分思量,“确实如此。当晚,素鸢从清林苑离开不久,据闻连安王就连夜离宫,明面上是应素鸢之求前往郡王府转达求助之事,实则,却通过郡王的画,确认了你的身份,肯定确实是蔺翔错卦之后,转头,却安安分分回了连安王府。”
最后的“安安分分”四个字,尉迟晔说的讽刺意味十足。
素鸢瞳眸微缩,诧异地扫了一眼尉迟晔眸中的讥诮。
宣绫靖却了然地敛了敛眉眼中的嗤笑。
连安王,相对于其表面的冲动、桀骜与自负,他这个人更应该注意提防的应该是他的城府与心机。
据她所了解,连安王慕亦渊,以国名为名,可见上一代皇上对他的重视与荣宠,据悉,连安王才是他们父皇最为中意的皇位继承人。
表面上,蔺翔之罪,看似静穆王与太后的博弈,那晚殊月台中,连安王根本不曾现身,但实际中,连安王却早已在不动声色间暗动手脚。在激流勇进中,稍露锋芒,便又果断抽身而退,只将静穆王一人推于表面之上。
这也是为何,宣绫靖会同意尉迟晔潜伏在静穆王身边的原因。
相比于太后与连安王,静穆王明显更为薄弱。而尉迟晔暗中辅助静穆王,实力相当,东渊这场硝烟,才会更激烈,才会更容易……多有折损,多败俱伤。
稍稍敛了敛神思,宣绫靖才唇角一勾,回道:“怎么,阿晔哥哥是在为静穆王鸣不平吗?”
倒不是她未曾听懂尉迟的意思,亦或是心眼小,只是依照阿玦的性子,必会如此反驳,她既是决意不告诉尉迟晔那般荒诞离奇的事实,自然是,要伪装的好一些。
果然,她话音刚落,尉迟晔立时眉梢一挑,满眼无奈的黑了脸,败下阵来,“阿玦你这变化确实挺大,怎的唯独心眼毫无长进?”
“静穆王虽是最弱,但能在这风云动荡中安然无恙,自有他自己的本事,何需我来鸣其不平?……我不过是心有感叹,你和公主、我和静穆王、连安王,三方人马不谋而合,这般盛况,竟然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小小的蔺翔。”
扫了一眼尉迟晔面上的随和不羁,宣绫靖却忽然沉了沉心神,嗓音之寒,如同炼狱寒冰,“蔺翔虽小,但却罪孽深重,不可饶恕!更何况其干系重大,除他,等同断掉太后一臂。”
素鸢随着这句话,眉眼中亦是遏制不住的乍然汹涌上一股猎猎的杀意,隐隐赤红。
而宣绫靖回想起上一世那灼痛双眼,揪痛心肺的云府尸骨被践踏的模样,不由更是刺骨生寒,声凉如刃,“我听说,侍卫搜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子时才偶然从距离殊月台不远的一处极为偏僻的枯井里找到了凶器,而在那枯井旁的假山后面,还有一个天术府里的小侍卫好像惊吓的失了心神,一直口中喃喃让天术大人不要杀他,他一定会听天术大人的命令,不会外传的。”
尉迟晔附和地轻笑,“不全面些,不难找些,怎能让天术大人无可辩驳呢?”
素鸢看着眼前二人打着哑谜相互试探的口角,不由眉头一拧,突然拍了一下尉迟晔,怒道,“臭小子,直白点说!”
尉迟晔故作疼痛的漾起几分不满,睇了睇云夕玦,“你怎么不拍阿玦?”
素鸢眉头一僵,“你——”扫了一眼盯着云夕玦容颜的宣绫靖,随后怒意一现,“郡主代表的是公主,公主自有其深意。”
尉迟晔面色更黑,愤愤扫了一眼素鸢,一副不和小女子计较的大度模样,唯有眸底,转瞬即逝一抹担忧。
随后才又开口道,“连安王所藏的凶器,乃是名刃岩牙。岩牙乃是岩居大师生前耗费无数心血所制,血落无痕,吹毛利刃,在多年前,连安王为感谢蔺翔为其测卦避难之事,曾将此刃当着众人的面,转赠给了蔺翔,而连安王将此匕首当做凶器,又安排了侍卫‘认罪’,自然所有证据都指向了蔺翔。”
素鸢一顿,虽是快哉蔺翔落难,但却更为疑虑,“太后信了?”
这种栽赃陷害的手段,太后应该早就习以为常了吧。
尉迟晔顿了顿,唇角的笑意,却转而深晦,“这由不得太后信与不信,而是要看静穆王与连安王,有多想让蔺翔将这个罪名坐实……”
不由尉迟晔再打哑谜令素鸢焦急,宣绫靖瞥了一眼尉迟晔唇角的深晦,淡淡接口道,“连安王既然打算栽赃陷害,自然有手段让太后不得不信,蔺翔成功下狱,就已经证明了一切。连安王的陷害,静穆王的说辞,两王施压下,由不得蔺翔喊冤。更何况,最简单的手段,遇见复杂的思维,事情往往也会变得复杂,由不得太后信与不信,更何况,太后本就多疑。而且不可否认,万一,蔺翔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呢?”
“公主曾与我说过,连安王确实公开赠与了蔺翔岩牙。此名刃独一无二,但却无人知晓,神兵出世时,岩居大师担心世人觊觎此刃,同时锻造了一把足以以假乱真的伪造品,除却岩居大师本人,旁人根本难辨其真伪。而多年前,连安王偶然救下被人追杀的岩居大师,岩居大师临终之前,便将那一真一假的两把岩牙都赠与了连安王。”
素鸢听说真假岩牙,顿时一惊,而尉迟晔脚下步伐亦是微微一凝。
随后,却又听宣绫靖开口,嗓音越发凉薄慎人,“世人只知名刃岩牙,却不知一真一假。而公主告知我此事时,就点明过,连安王故意将此刃当着众人之面转赠蔺翔,就是在预先埋下火种,只等时机到来之时,一点星星之火,就可让这颗火种轰然爆炸。”
“所以,那晚殊月台被疑身份之时,蔺翔的信誓旦旦,罗成的满口污蔑,我让素鸢故意刺而不杀,原意就是想利用连安王的真假岩牙之事,给蔺翔安上一个……图谋不轨,意图挑起战乱的卖国罪名。倒是没想到……阿晔哥哥与静穆王会不请自来,而且与我,不谋而合。让这蔺翔,变成了‘千夫所指’、‘实至名归’。”
宣绫靖唇角的寒意随着嗓音,越来越冷,说到最后,已经是猎猎杀意。
素鸢更是怒目殷红,寒意蚀骨。
尉迟晔对于真假岩牙的惊讶缓缓压下,眸光温润,却忽然有些深邃难测,“如此看来,连安王果真不可小觑。不过阿玦如今……更加不可小觑,真有几分长公主的气韵了。”
第二十八章合谋,不谋而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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