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堂和庞氏看得呆住,忽然此时一声嚎叫从侧面传来,两人寻声望去,却见明鹏一脸血的从假山上跌下来,落在地上惨叫不已。
“怎么回事?二少爷怎么会在这里?身边服侍的人呢?”
几人奔到跟前,明鹏已是疼得晕了过去,明珠等人听到声响,出门一看也是骇住。
明堂黑着一张脸,让手下人忙去请医,等把明鹏就近在明珠屋中安顿下来,封姨娘和明鹏的奶妈子张婆子急急赶来时,已是盏茶之后。
一看明鹏的惨样,封姨娘便一口一个我的儿哭叫起来,张婆子吓得立马跪地,待听得医师含糊其辞地表示二少爷伤势不轻,登时便哭天喊地起来。
明堂听得心烦不已,再看一脸是血昏了过去的幼子更是怒极,当下便让人把张婆子押了起来,二话不说便是打上十板,直听得院中哀声四起,张婆子疼得身形俱变,终于失声叫道。
“老爷,不是奴婢玩忽职守,不看好少爷。只是今日少爷说大小姐有请,不让奴婢们跟着去,奴婢冤枉啊……”
封姨娘一听,瞬时也抹泪质问道。
“大小姐,鹏儿和睿儿向来和你这个姐姐亲,平素也最喜欢来找你。我知道大小姐如今精贵了,可是鹏儿好歹也是你的弟弟,你若是嫌烦,让人送他回来便罢,怎能冷血如斯,不理不顾?”
不理不顾?
明珠冷笑一声,想起地府中明珠本尊曾和自己说过幼弟侄儿两人欺她软弱,经常对自己的姐姐和小姑姑开一些无伤痛痒的玩笑,看明珠无力反抗,便越发放肆,竟把手也伸到了窦姨娘这边,而那些孩童的恶作剧也随着年岁渐长不知不觉间竟滋生出了扭曲的人性罪恶,前面明珠投水自尽,除了父兄的抛弃,另外一点也是幼弟、侄儿拿着礼仪圣贤的讽刺挖苦,明珠没读过什么书,日积月累被两个小屁孩童言无忌一般谩骂了许多诸如不守妇道、以死明志之类的话,更是羞燥忧惧,走投无路之下竟真是做了傻事。
而那所谓的“姐弟亲近”,不过是明鹏他二人担心欺负明珠的事情败露,每次都只身前往,阴错阳差还给自己挣了个姐慈弟恭的“好名声”?
再说昨日趁着明珠疏忽,这两个顽子又在窦姨娘的汤食内下了不洁之物,引得窦姨娘上吐下泻一整晚不安生,今日明珠便施计把那两人骗来,没想到明文睿激灵躲过一劫,那明鹏听说苏荡给明珠送了各种宫中御膳房的稀奇点心,便眼巴巴地来了。原本明珠还打算设计他打坏苏荡或蒋玉衡赠的奇珍长长记性,不想这小子没有明文睿在旁提点,便行事莽撞,不等自己动作就自己爬上了那几丈高的假山。
这些日子明珠收拾小院,为了防止假山长出青苔杂草破坏景致,在上面涂抹了不少药汁,每日为了巩固效果,大早又让人反复涂抹,如此几番那假山只要碰触到液体便会异常滑腻,而这大热的天,明鹏这肥胖的身躯又极容易出汗,只消吊得他半天不下来,如此结果自也就顺水推舟了。
听得封姨娘责难,明珠神情也是极度委屈。
“鹏儿和睿儿我自是再疼爱不过,不过昨日姨娘身子不爽利,我只是在祁床边侍奉汤药,如何还有精力请弟弟前来,否则一不小心过了病气,那便是明珠的不是了。倒是封姨娘,弟弟大了,张妈妈难免有些说不上话,您一个做长辈的却也不知道他的行踪,活该我这里人手少,他什么时候溜进来也未曾看见,到底是错了。”
明珠一番话说得极其无辜,合情合理地也把一切责任都推得干干净净;末了还不忘阴阳怪气地提醒众人封姨娘对明鹏的疏顾,简直是杀人不见血。
闻言封姨娘一张脸气得瞬时苍白,可要反驳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发现明堂面上阴晴不定,更是心悸,求助地看向庞氏。庞氏眉头一皱,心里把明珠更是骂了千万遍,这丫头挤兑封姨娘的时候也不忘记对付自己,轻咳一声,揣摩着明堂的表情小心道。
“倒是妾疏忽了,入京匆匆,从前在奉县三姨娘并大小姐身边侍候的人也只有两个贴身丫鬟一起跟了来,一会妾便和玉珂一起挑几个人送来。”
明堂嗯了一声,逐个交代了众人几句,便让人把明鹏送回去。众人见其竟不打算继续追究此事,一时奇异,封姨娘目中嫉恨一闪而过,终是心念儿子安危,掩面敷衍地行了个礼便疾步下去了。等屋中再度只剩下明堂夫妇和明珠主仆时,明堂这才略带犹疑地说明来意,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明珠的神色,如今这个女儿有些不好控制,万一她不答应,他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哪知明珠安静地听完,竟是一口应下,这让明堂攒了满肚子的劝服话语上下不得,愣了一秒才欣喜若狂道。
“果然是爹的乖女儿,珠儿,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是什么要求都能提吗?”
看着女儿恬静的小脸,明堂一瞬警觉,想了半天这才勉强道。
“只要不涉及苏、蒋二府的婚事,其他的只要是为父能办到的都可以……”
明珠微微福身,表情说不出的恭敬,可是下一句却让明堂再也笑不出来。
“婚事一事自有圣上裁决,珠儿只想要那折柳会的彩头。父亲,如果女儿能摘得桂冠,那千两黄金便交由女儿自己打理可好?”
缘起 021 纱落谁手
目送明堂夫妇走远,冬莺含笑上前,声音中说不出的佩服。
“若不是小姐占得先机,这折柳会便也只是为明家白做嫁衣!只是奴婢不明白,这折柳会如果小姐夺冠,别说那蒋、苏二府的公子不会罢手,恐还会引来其他的麻烦,小姐怎么还……”
“怎么还要参加?”
明珠含笑接过她的话,眼神一瞬阴冷。地府三年,她无时无刻不希冀着报仇雪恨,重生在小小奉县,便要入得京师才能接近前世的仇敌,参加折柳会不过也是为了能更快地缩短与仇敌的圈子距离罢了!!!
可是面对冬莺的疑问,明珠轻描淡写一笑。
“自然是为这千两黄金。”
冬莺想想也是,因为庞氏刻意打压,她们手头十分紧;从前在奉县到底还能勉强应付,入了京城,光是前头明珠那番入宫,她便亲见明家厚赏了那个来传旨的太监;明珠今后要在京城活动,自然不能少了银钱运作。
她点了点头,抬眼再看这满院的奇珍,从前许文驰爱慕明珠不过也就送点银簪绢帕一类的小物,这蒋、苏二府竟这般阔气,实在咂舌。想起明珠对这些俗物似乎也不怎么在意,冬莺低声道。
“若是小姐急需银两,奴婢可以偷偷把这些东西拿去当铺卖了!”
却听明珠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傻冬莺,你觉得京中当铺有谁敢收这些东西吗?即便无人识得被收了,可是后脚落到那两个人的耳中,我又如何自处?”
冬莺恍然一般惊愕地睁大眼睛,谨慎地环顾四周。
“小姐是说……”
明珠只是淡笑摇扇,扇上的牡丹蝴蝶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竟似要飞出扇面窜入花丛一般。冬莺心中一跳,小姐这样,别说男子,便是她自己都要看得移不开眼了。
盛京有三条河流从东西南三个方向贯城而过,分别名为柳林河、青弋江、静水;三条河水清澈,河道宽敞,更有座座形式各异的石制、木制的桥梁跨河而建。其中尤以柳林河上一座名为莲镜台的廊形石桥规模最甚,眼下两岸绿柳成荫,风光甚好,而折柳会的比赛地点便也在此。
当明家的车马轿辇出现在莲镜台的时候,饶是明堂已经花了许多银子做足了场面,可是在富贵云集的都城盛京却依旧无法撑起阵势,终究,还是人群中不知谁呼了一句“那不是明家的马车吗”,围观的百姓们才纷纷转过脸来,看着那辆缓缓停下的马车,恨不得戳出一个洞来。
忽然,马车的车帘缓缓地捞开,众人呼吸一窒,可等了半天,却是跳下一个身着短袄裙裳的女子,看那五官,明显平平嘛!有沉不住气的当下便大呼上当,让让开来。
“什么明珠不过尔尔,简直是滥得虚名!”
“就是,那苏、蒋二府的公子莫不是眼瞎了,这等姿色何苦夺来?”
“这你就不懂了,这两公子不和的事早就有之,只怕夺美是假,斗气才是真!”
……
你一言我一语,毫不避讳完全不顾车前女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被这样言说,冬莺气得柳眉倒竖,对着车中的明珠道。
“小姐,这些人实在太过分了!咱们还是……”她奔向让明珠现身震住他们的眼,可是想想又觉得撺掇小姐有些不妥,毕竟一个闺阁小姐当面被人评头论足始终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奴婢去命人取了步辇来,小姐你先戴上幕篱。”
“不用这么麻烦。”
明珠微微一笑,已然从冬莺纠结的语态中了然了她的郁闷,轻声道。
“无需幕篱,一方面纱即可;另外,步辇也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