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荡在盛京人称苏小霸王,为人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有容太妃与蒋贵妃的恩怨在前,加之两代父辈立场又相背,对待与他年龄相近的蒋玉衡,更是视如仇寇,何事都要争个高低,明珠一事暴露后,苏小霸王本欲命人将明瑛弄死出气,但得知与他争美的乃是蒋三,立即放过明瑛,将矛头指向蒋三,这不,他一听闻蒋玉衡欲收白皎皎做妾的消息,立马追到宛在馆来搅局。
蒋玉衡虽为猎艳而来,但面对苏荡找茬,他倒也乐得奉陪,手中玳瑁扇柄轻敲桌沿合着音律节奏,竞价之事全由身边侍从代劳,便是黄金逝如流水,也似与己毫无相干。
双方正争得热火朝天,一名小吏却匆匆上了西阁厢房,不知对苏荡说了些什么,只见他挑眉瞟了东厢的蒋玉衡一眼,唇边勾起抹讽刺的笑意,突然撩袍起身匆匆而去,身后仆从呼啦啦跟出宛在馆,本来僵持不下的局面一下子倒向蒋玉衡,老鸨立刻笑吟吟地将白皎皎的卖身契用托盘送了进来,蒋玉衡贴身护卫崇明接过,得意地对蒋玉衡道。
“苏荡那小子怎么半路逃了?看来所谓苏小霸王不过如此。”
蒋玉衡收起折扇。
“以他的性子,还未与我分出高下岂肯罢休?方才那人打扮分明是京兆尹的人,必然是出了什么事……”
说着,蒋玉衡蹙眉。
“我们的人呢?难道就一点风声也没有?”
苏、蒋两家各自占着势力庞大,一向不把姬尘放在眼中,竟明目张胆在京兆尹中安插耳目,因此盛京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蒋玉衡话音刚落,门外侍卫便带进一名小吏来,蒋玉衡抬手阻止他行礼,小吏会意,连忙快步上前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蒋玉衡面上逐渐浮出一抹诧异,半晌感叹道。
“二姐这件事做得着实不妥,不想让明姑娘进宫,交给我便是了,何苦下此毒手……”
崇明听得一头雾水,所谓明姑娘必然是之前被明瑛大肆渲染的那位奉县美女,蒋贵妃对弟弟一向溺爱,从不管他在脂粉圈里如何厮混,而公子虽有集美之好,却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失去分寸,究竟发生了何事,值得蒋贵妃对那商门之女痛下杀手?
正想细问,蒋玉衡已然起身,丢下一句“送皎皎回府”便追着苏荡而去。
蒋玉衡的坐骑乌椎踏雪乃大宛名驹,脚程快如流星,可苏荡先行一步,彼此已拉下距离,蒋玉衡干脆扬起马鞭,转道往深巷中去抄捷径,一阵狂奔赶到明府门前时,见苏荡被京兆尹的卫兵拦下,不由松了口气。
苏荡居高临下地坐在马上,披风被夜风鼓起,他的亲信廖武正在厉声呵斥京兆尹众人。
“一群瞎了狗眼的奴才!连我家公子的大驾也敢拦?”
京兆尹除了普通吏卒外,还有三名参军守在门外,都是有品级的朝廷命官,被一个家奴如此训斥,心中自然都很不岔,但奈何眼前这位少爷乃当今太妃的亲侄子,是惹不起的主,也只得陪着笑脸。
“即便借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拦着公子,只是明家有人染了天花,里头极其凶险,公子这般金贵,若是染了些什么,下官如何向苏大人交待呐!”
苏荡冷笑。
“不必你们操心,明珠乃小爷将要抬进门的贵妾,她有病没病,小爷今日非得亲眼看看!”
参军们变了脸色,还要阻止,苏荡已扬起马鞭,狠狠往三人面门抽去,三人本能躲闪之余,苏荡竟勒马直接跃进了明家门槛。
蒋玉衡暗道不好,一夹马肚,也随之追进门中,苏荡往后一瞧,不由嘲讽。
“蒋三,宛在馆那位还没安置好,就迫不及待来同小爷抢人了?”
尽管对方口气不大礼貌,蒋玉衡倒是荣辱不惊,轻描淡写地一笑。
“花落谁家自有陛下圣裁,苏小公子这般匪行,恐怕有辱身份吧?”
争美只是名头,拿住蒋贵妃的把柄才是关键,苏荡也不同他罗嗦,一抽马臀踏过花草,蒋玉衡连连感叹“真是粗蛮。”却也如法炮制,一时来至内院廊下,两人才迫不得已下马。
“明珠何在?叫她出来,小爷倒要看看所谓天花是个什么症状!”
苏荡在京兆尹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大步流星跨入门中,众人纷纷阻拦,苏荡不屑地哼了一声,见姬尘循声转过身来,他便环胸打量着那张美若白玉的面容,轻蔑道。
“十三王爷,再怎么说您也是先帝血脉,怎么倒肯乖乖任由妇人摆布,尽做些私下苟且的勾当?”
缘起 019 黯然蒙尘
姬尘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仿佛苏荡喊的不是他,一切与他毫无关系一般。却是周围的人不禁汗毛一颤。
姬尘的身份,在盛京是有一个禁忌,轻易无人敢提,可是苏荡却若无其事地说了出来,连向来淡定的蒋玉衡都忍不住眉头一跳。
这个苏荡,实在是过分口无遮拦了。
可是姬尘受了这番嘲讽,却一如既往的没有脾气,他眨着那双清润但无焦距的眼睛,轻轻地道。
“在下是奉旨行事,苏公子若有异议,可面禀圣上,何苦与我为难?”
他这副无奈又温顺的模样,连张冲看着都火大,不管苏家如何得势,苏荡不过是个闲散的公子哥,并没在朝中任过一官半职,姬尘再怎么说,也是从三品的京兆尹,在官阶上并不比苏荡的老爹低多少,面对他如此无礼嚣张,姬尘明明能拿出官威来喝退对方,可他却如此窝囊,连他这个参军都看不下去。
姬尘把姿态放得低,苏荡便也不好咄咄逼人,他哼了声,
“我可听说天花一事纯属有人故意陷害,速把明珠带出来我亲自确认,若是谁敢对她不利,私自压下这件事,我明早便进宫向太妃禀明!”
苏荡颐指气使惯了,声音也特别嘹亮,他这一呼喝,明家人在里屋全都听到了,苏小霸王这道令人听了就想退避三舍的声音,对此时的明家人来说,却犹如济世佛音,春风化雨,不等人传,明堂明瑛便带着明珠一齐走了出来。
明珠此时换了套烟粉色绣白茉莉的衣裙,飞仙髻只来得及梳了左侧,右侧垂发如云瀑般顺着香肩流泻而下,嫩得掐得出水来的脸庞半掩在其中,香腮凝雪,齿绽樱颗,别有一番妩媚。
苏荡和蒋玉衡的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顿觉明瑛所言倒也不算夸张,这般姿容,连艳冠后宫的蒋贵妃也有不及,盛京之中,唯端阳县主能一争高下。
“姬大人,你告诉我,这张脸像是得了天花的样子么?”
苏荡表面虽是质问姬尘,一双眼睛却得意洋洋地看着蒋玉衡。
姬尘依旧轻声细语。
“苏公子,你明知道在下看不见,又如何判断。”
苏荡冷哼一声。
“姬大人看不见,你们也都是瞎子么?不知是哪个庸医诊断出来的,这种人是怎么混进太医院为皇族诊病的?我觉得有必要好好查一查!你认为呢?蒋公子!”
蒋玉衡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他始终是蒋家的儿子,并非是个只知道流连花丛的草包,他很及时地截住苏荡话头。
“明姑娘,听说你出宫前,董太医曾赠了一瓶灵药给你?”
他悠然问着,扫过明珠的目光却是有几分冰冷和警告意味,明珠看懂了,明家父子却没有,他们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委屈的不行,见了救世主一般的苏荡,激动得正要诉苦一番,却被明珠抢先道。
“没错,民女此前高烧不退,浑身出疹,可服下董大人的灵药之后,便觉清凉爽利,回到家时,红疹竟好了一半,烧热也渐渐褪去,直到就寝前,已经全然无碍,民女全家皆感激不尽,还准备明天清晨亲自携礼登门拜谢。”
明堂父子瞠目结舌地看着明珠,完全不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苏荡则是剑眉倒竖。
“呵呵,天花这么好治?董世友若这么能耐,只怕华佗在世也要拜他为师了!只怕明姑娘得的根本不是天花!”
蒋玉衡摇扇笑道。
“那也只是苏公子的猜测罢了,或许明姑娘病发得早,这药又吃得及时,才逃过一劫,总而言之,她的病症已经好了,谁又能证明她得的是什么病呢?”
苏荡气结,却又无法反驳,毕竟当事人自己已经承认,他再说什么,便成了栽赃陷害,他于是鄙夷地瞟着明珠,频频摇头,拂袖而去。
“白长了一张好脸,没想到胆小如鼠,连自家的公道都不敢讨回!”
事情既然已有了定性,明珠的天花被董世友给治好,那么蒋贵妃原本的计划也就不能再进行了,京兆尹便没有留下的理由,姬尘于是带着属下抱拳告辞,表示明早就进宫复命。
蒋玉衡却没有走,面对心存忐忑想要上前摇尾乞怜的明家父子,他看也没看一眼,只是盯住明珠,缓缓地道。
“明天一早,陛下便会知道你的病痊愈了,不知你有何打算?”
明珠岂会不懂他的意思,献帝之前便存了招她入宫的心思,只是生生被天花吓退,现在如果她没病了,献帝难道不会再打主意?这样的话,她对蒋玉媛来说便还是个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