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将刘义隆问得一时都没了言语。
“刘武呢?刘武有没有回来?”她相欠的人太多了,而这个本可以安安生生度过一生的鱼儿与刘武,却因为自己一时的气愤而葬送了相守在一起的机会!
“刘武?大概是回不来了。”刘义隆诚实地道。
齐妫鼻尖一酸。“就因为长公主的一句话,你讲刘武打发出去寻找什么?你不给鱼儿他们见面的机会就算了!为什么好好的,又将他送上北边去?所谓的杀人偿命吗?试问袁婳那样的人,她手上的命还不够多吗?凭什么还要别人给她偿命?可笑之极!”
刘义隆看着他紧蹙的眉头,讷讷道:“因为刘武的事情你这般生我的气?”
“只是因为刘武吗?长公主从来对我有意见,而如今的你,只怕也觉得无所谓!所以,我提的一切请求,你从未兑现过!从未!”站在烈烈寒风中,曾经相濡以沫的二人,如今竟是要唇枪舌战;二人的心中,都忍不住一阵凄凉。
“长姐如母!何况她也并未说要惩罚于你!你又何必咄咄逼人,觉得她是对你有看法呢?”北伐失败不重要了,损失兵将不重要了;在愤怒面前,所有的失落绝望都变得不重要了。
“她对我没看法?那是你对我有看法?!在此之前,我已向你请求将鱼儿许配给刘武,你答应了吗?哪怕只是给他们一天在一起的时间,我也不恨你!你给了吗?刘武当初对鱼儿的感情你不知道吗?为何要生生拆散他们?”她已不记得,自己如何会对眼前的人发这么大的火,又有什么意义?
刘义隆看着她,瞪着眼睛看着她消瘦的面容,那因为愤怒而涨红的小脸,在这夜色下,叫他觉得陌生。“那北伐失败,你没有任何感觉么?”
“北伐没有人反对你么?还是你一意孤行,并未听从任何人的意见?”齐妫质问,却突然平息了下来。“皇上,臣妾是不能过问前朝的事情的,毕竟,长公主若是知道了,臣妾只怕是要在这后宫当中呆不下去了。”
刘义隆张了张嘴,还是未能说出一句话。
齐妫却是让出了一条道,道:“皇上,外面寒风刺骨,还请进殿内说话。”
刘义隆不知道她突然变得这么平静的样子是什么意思,还是会有更大的愤怒在后头?
“鱼儿——”齐妫进殿内,却发现鱼儿已然昏倒在小几旁边。
北伐的失败,给后宫并未带来任何影响,该乐的还是乐,该悲的依旧悲。
鱼儿常常坐在清凉的院子里发呆,时常莫名其妙的流泪。然后追悔莫及,她从未给过刘武一个踏实的承诺,从未与他开心快乐地度过一天,每思至此,泪水就忍不住落下来,朦胧的眼眸中,相思豆在风中摇摇曳曳,如一滴心头血。
“鱼儿,你出宫罢。”齐妫轻声道。
鱼儿讷讷回头,脸上挂满泪痕。“娘娘。奴婢没事。”
“我知道,只是这宫内,你呆着没有了意义。”
“有的!”鱼儿起身,含泪道:“我进宫本就不是为了他。只为娘娘。”
齐妫并不觉得自己好到可以叫她一个已经是自由身且能有个好归宿的女子来宫中做婢女。“鱼儿,你与我说实话,进宫待在我身边是不是有人逼你的?”
鱼儿一愣,连忙摇头道:“您别多想了,岂能有人逼迫得了奴婢呢!”
“你别骗我了,我不逼你说便是。”齐妫无奈道。
鱼儿却突然问道:“娘娘,若是您有出宫远离皇宫的机会,您会出去吗?”
齐妫婉转一笑。“有些东西,本就回不去了的。不必再去想。”
“世间的事情谁能知道一定,若是这皇宫当真叫娘娘无所留恋,为何不想想,出宫也许会是另外一番世界?”鱼儿急切道。
“谁人知道呢?我已经在这皇宫待了许多年,只怕物是人非反而徒添了许多伤感。”
鱼儿现在觉得这皇宫叫她觉得清冷估计,没有一丝人情味;而刘武的离去,更叫他她觉得建康已没有一丝情感。“那,如果能见到你想见的人呢?”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我会将她带回
齐妫转头看着站在身后脸色苍白的脸。“鱼儿?”
鱼儿走了过来,认真地盯着她。“娘娘,奴婢在外面这么多年,然后又入宫来,自然是有原因的,有刘武的原因,也有受人所托的原因。”
齐妫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怔怔地问道:“受人所托?此人……是?”
鱼儿轻轻地点头。
她一下子没能想过这样的事情,竟然直接瘫坐在椅子上,讷讷道:“怎么可能?”
“娘娘,可能的;当初在历阳之时,谁也未曾见过他的死,自然就谁也可以替代他去死。”
“他果然……果然还活着么?”她突然潸然泪下,想起久远了的少年模样,想起久远的纯真岁月,想起那些温馨的画面——那些回去的岁月呵,总叫她一次次心痛不已。
鱼儿蹲下来看着她。“娘娘,您一直都是惦记着他的是吗?”
齐妫泣不成声。不知是思念还是心怀愧疚,只是那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激动,那种夹杂着无可名状的感觉,叫她恍然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几岁的少女时光。
鱼儿看着她彻底地放空自己的模样,当下也不再劝慰,只立在旁边,静静地淌泪:想当初在江陵时与刘武的那种日子,他憨厚的少年模样,叫自己从看不起他的无脑呆滞,到见识到善良又可爱的模样,如今斯人已逝,往事成灰!往事成灰啊!鱼儿心里念叨着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词,却能叫自己痛彻心扉;他再是不会搔着脑袋出现在自己的跟前笑呵呵的模样了,再也不会缠着自己问“几时愿意嫁给他了”。鱼儿仰望着湛蓝色的天空,生活也许就是这样,不等到失去,就不会知道原来自己拥有这么多。
“只要活着就好,没有比这个更叫我觉得开心的消息了。” 齐妫囔囔道。
鱼儿点头。“他一直都未曾忘记娘娘您,当时你在吴郡遇险的时候,就曾经安排奴婢来到您身边。”
齐妫愣愣含泪看着她,问道:“是不是他来见过我?我总觉得听见他的声音,是也不是?”
“是!但他不敢以真面目见您,您知道的,他作为彭城王,他在这个世上已经死了。” 说完顿了顿,颔首半晌,才道:“他也不确定,皇上是不是对他毫无忌惮。”
齐妫一愣,将四周打量了一番,方才放心道:“此事,只能是你我二人知晓,再不能叫这宫里的第三人知道,知道吗?”
鱼儿点头。
“我与他,本就算是知己一般,比情爱的感觉,应该是更深沉一些的,能互相理解,也能互相取笑;便是这世间再见不到第二个了。”
鱼儿心中一喜。“娘娘若是想是离开这冰冷的宫中,殿下那里,永远有你的起身之所。”
齐妫的神情一怔,继而默默无言。
鱼儿焦急地看着她的神色,问道:“其实,其实殿下就在阳夏,娘娘的母亲与他们生活在一起,直至去世……”
“他一直在照顾我的母亲?”齐妫眼圈通红,看着她许久,问道:“他一直与袁毅在一起?”
“是啊!那次从吴郡离开之后,便再也未出过阳夏了。他一直想,兴许有一日,娘娘会想起去阳夏看看……便能见一见娘娘了。”
齐妫再是不愿意说起这其中的酸楚与无奈。
后二人说起替他去死的那个男子,竟是曾经送与她木剑的那丫头的父亲,齐妫禁不住叹息:在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为着一个小小的恩而牺牲自己性命的人,当真叫人忍不住唏嘘。
而谢仪琳与英娥却是在庐山上,渡过了落叶满地凝成霜的秋日,看过了云山雾海迷双眼;待万树千山银装素裹,白雪皑皑中日光浮动,火红色的阳光映在不惹尘埃的白雪之上,更是晶莹剔透起来,英娥忍不住出了柴门,在雪地里翻滚起来,时而裹了一把雪花,扔向旁边的树梢,本只剩下枯枝的树枝上,此刻挂满了洁白无瑕的花朵,被她的雪球击中,在阳光中“扑扑”下落,英娥见此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从地上捧了一团雪花,放入唇内,雪花触及温暖,在舌尖清灵融化,冰凉的感觉迅速蔓延开来,继而慢慢滑落至喉间,缓缓入腹,她只觉得精神一震,整个人在兴奋与激动当中清醒了不少。
谢仪琳双手抱胸,依靠在柴门上,眯着眼睛看着阳光下兴奋的孩子,嘴角忍不住扬起了微微的笑容,一身大红色的襦裙装扮,在白雪与日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日光、白雪、孩子、笑声、柴门、枯枝……他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她清冽的笑容在脸上绽开,有一种脱世的温柔。
英娥正转头握着手里的雪球举手扔去之时,瞧见谢仪琳眼眸中变化的神色与脸上的神情,好奇地转身望向自己的身后,不远处,一个白色的雪人,头上与眉梢都挂着白色霜花的男子,静静地立在白雪当中,阳光徐徐从他的身后升起,暖绒的光线将他包裹在内,显得清癯而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