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琬疑惑:“若能考中武状元,岂不是好事,为何安叔不同意?”
“爹要我帮他经营铺子。”安琚怏怏地说道,浓眉揪作一团,神情烦闷。
华琬一脸可惜,罗坊主却能理解安掌柜。
“你爹也是为了你好。”
新宋周围的北梁、后齐等国,这几年确实颇为安分,俱偃旗息鼓,修养生息。
可这一只只都是饿狼猛兽。
尤其是北梁,拥有广袤草原,精良的铁骑战马,两国虽然在雍宁九年签文书结盟并交换了质子,可三年前居于新宋京城的北梁三皇子严天佑暴病身亡。
本以为北梁皇帝会大怒,撕毁结盟文书,不料北梁无半点动静。
新宋国睿宗帝是心存不安了,将严天佑的棺椁送回北梁不久,便又提议联姻,送了年龄正好的二公主过去,嫁给了北梁皇子。
礼尚往来,北梁竟将新宋国的大皇子送回来,如此睿宗帝心更沉。
谁知道北梁哪一天会忽然开始发难。
京城瓦肆内的说书人常将这粉饰的太平说成故事,打成板书。
所有百姓都知晓个中利害关系,每一户人家都在想尽法子躲避徭役,是以没人愿意将自己的孩儿送去习武,不愿自己的孩儿将来风餐露宿,在沙场上征战流血。
收回思绪,罗坊主瞧安琚这模样不禁心生感慨,原来安琚是个胖的不见眼、脾气坏、又贪吃的小子,不想仅一年多,就变成浓眉星目、高高壮壮的英武郎君了。
她听华琬说安琚还是一如既往的贪吃,好在吃下的东西都长在了个子上。
总之安琚的相貌比之儒生少几分文雅,但眉眼间有英气。
眉眼眸光见人性情,是以颇不容易。
罗坊主对仪香堂、安掌柜、安琚的印象还是很好的,抛去旁它不论,当初她就是通过仪香堂才遇见了华琬,让她有幸当一回伯乐,不叫华琬的制饰天赋被埋没。
“小兄弟。”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一位身穿短打褐色布衫的男子走了过来。
男子朝三人作揖道:“在下先才见识了小兄弟的身手,对小兄弟颇为欣赏,欲与小兄弟结交,又无意听到两位娘子与小兄弟的对话,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华琬站在罗坊主身边,探个脑袋打量男子。
男子脸颊清瘦,面上留了一圈胡子,举止爽快,神情舒朗,看着不似坏人。
见安琚看过来,男子继续同安琚说道:“小兄弟年纪轻轻就去守铺子,确实可惜了,小兄弟在习武上天赋颇高,不知小兄弟可愿入苍松堂,我们苍松堂里有武道大家,可以教小兄弟正宗的武功剑法。”
罗坊主皱了皱眉,不放心地将安琚牵到身后,问道:“安小郎虽好武术,却也是正派人家的儿郎,且家境殷实,不会做任何伤民或者违矩之事,只不知你所言的苍松堂是做何营生。”
“是在下未将话说明白,让这位娘子误会,苍松堂绝非鸡鸣狗盗之辈,我们接了南方富宁路一带到京城的漕运,皆是正当营生。”男子如实说道。
“漕运?”罗坊主略略思索,如今漕运是民间帮众争抢的香饽饽,赚头大,而且危险又比押镖小得多,她虽有疑惑,但男子是在询问安琚,得安琚自己做主。
“苍松堂我听说过,皆是侠义之士。”安琚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走到男子跟前,“我愿意跟着你们做漕运,不过得先回去与家父说一声。”
安琚心里有自己的打算,香药铺子是他爹的所有心血,他自不会丢,但如今他爹年纪正当,一人带一个伙计,就能将铺子打理得极好。
安琚逐渐长大,他越来越清晰地觉得自己在铺子里像个吃闲饭的,成日除了伸手要钱买吃的外,就无甚事可做,也不会做事了。
倒不如出去闯一番,学一身功夫,以后没人敢欺负他爹,还可以保护华琬。
“应当的,这是我们苍松堂符令,待小兄弟与家父谈妥,便至浚仪桥街的苍松堂寻我。”男子递给安琚一块木符,同三人作揖道别。
华琬担心道:“安琚,你真要去那什么苍松堂吗?”
安琚道:“嗯,你是女娘,又天天关在凝光院,所以你不懂,苍松堂做了许多善事,如今在坊间颇为有名,单说昨日,苍松堂中的一位侠士,就惩治了一个当街调戏女子的恶霸。”
“纵然苍松堂是侠义堂,可若你去做漕运,岂不是要时常去洛阳。”华琬柳眉微颦,因为莫叔他们当初在洛阳码头讨生活时被抓入牢中,故华琬心有余悸。
“去洛阳便去洛阳,这有甚的,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还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呢。”安琚抬起胸脯,言语间满是慷慨雄浑之气。
“说的好。”罗坊主赞许道:“不过你还是先回家与你爹商量一二,再做决定了。”
一听罗坊主提到他爹,安琚身子就挺不直了。
罗坊主牵着捂嘴偷笑的华琬,“安小郎快些回去吧,时辰不早,我们亦回凝光院了。”
……
次日华琬独自去工事房,而林馨则去铸造坊报道了,王芷蓉知晓后,同华琬说话更加阴阳怪气,“真不知你有什么好,罗坊主要如此护着你。”
华琬既然承认了是自己理亏,就不会争执,只抿嘴不理会王芷蓉,低头默默做事。
辰时中刻,吴院使和罗坊主一起来到工事房,看到工事房的匠师皆安分专注,颇为满意地点头。
走一圈后才将华琬和王芷蓉唤起来,罗坊主目光落在华琬面上,却不怎理会王芷蓉,淡淡道:“你二人随我们来。”
第97章金匠师
华琬和王芷蓉重新回到工事房,并将桌案上的工料收拾带走时,二人被一同升入上界坊的消息就传遍了凝光院。
大多数匠师除了诧异金匠师为何会多出一人外,其余并无过多议论。
韦管事则遮了面纱坐在桌案前,她看着王芷蓉离开的背影,心一点点沉下去。
那日她真是昏了头,明知在凝光院最重要的就是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纵是仗着管事身份平日浮躁些,她还能越过罗坊主去吗。
华琬是罗坊主的心头好,她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踩华琬,可华琬一如既往地去了上界坊,还有林馨被调入铸造坊,也不可能像王芷蓉所言,来抢她的管事之位。
韦管事想通后,才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
王芷蓉身后确实有人,可如此都不愿亲自与华琬争锋相对,她却愚蠢地送上门。
如今她不再有利用价值,王芷蓉对她是一声问询都没有,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韦管事咬咬牙,认命地低下头,不敢再有多的肖想,她只想保住现在位置。
……
上界坊亦在制艺坊的小院落内,自工事房出来,走下穿廊就到一处天井小院。
小院东向是一幢两层棕漆小楼,游廊前栽种了几棵被修成尖冠状、四季常青的松柏。
上界坊的金匠师们不用挤在同一间屋子里做事,每人皆有自己的隔间。
王芷蓉的隔间在一层第三间屋子,华琬的则在二层第五间,华琬到了下午才知道,原来罗坊主制饰的隔间就在她隔壁,只是罗坊主不会一直在屋子里。
华琬走进隔间四处打量,她说不清心里是甚滋味。
大概是因为升入上界坊这事来得太突然了,她竟然觉得平淡,连喜悦的情绪都没有。
其实就是换一个地方做事儿吧。
华琬还是很满意自己情绪平稳的,甚至有点儿沾沾自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她竟然到这境界了。
隔间的陈设很简单,格窗前摆一张桌案和一张藤椅,左边靠墙是用于小憩的矮榻,右边则有一只带锁的箱笼,另外桌案旁的台架上放着茶吊、点心,据说白日里,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婢子过来添热水,琐事是半分不需要金匠师费心的。
华琬将装着金料的托盘放回桌案上,庆国公府是一品爵,照理首饰亦可交由上界坊,所以华琬现下手上的活儿,仍旧是郑六娘定下的首饰。
上界坊其余九名匠师华琬还未见着,来日方长,她还是不四处乱走了。
正准备坐到桌案前,隔门被推开,罗坊主进来朝华琬说道:“先才忘记说了,今日你们先搬进来,明日还要随我一道去少府监,徐司监会给你们六品女官的官牒,从这个月开始,你的月俸升为二十五贯钱,年有绢十五匹,棉二十匹。”
华琬惊讶地张大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罗坊主,陶婶娘与她说过金匠师是做什么的,又意味着什么,可从未同她提过俸禄一事,月份二十五贯,那就是二十五两银,迟来的喜悦比她升上界坊一事来得还要突然。
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甚境界,早被她抛到脑后头,华琬有种富到流油的飘飘然感。
罗坊主对华琬的表情很满意,“好了,明日见过徐司监后,吴院使还会找你谈六院竞艺一事,接下来的几月都必须以六院竞艺为重,所以国公府的那批首饰要抓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