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旻清亮的眼睛里满是温柔和怜惜,傻丫头是华家最后一人,他应该照顾她的。
拾去地上柴禾,又点起用菖蒲、艾草、白蜜炼窨而成的熏香。
袅袅青烟腾腾而起,香气渐渐弥散满柴房,不过眨眼间蚊虫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赵允旻解开草垛子,铺平在地,再将华琬抱至草垛上安睡了。
……
当晨光吞没了柴房的黑暗,华琬迷迷瞪瞪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茅草,鼻端还残留有甜淡的熏香。
华琬懊恼地揪手指,她真是个大笨蛋,昨儿怎就睡着了,也不知甄大人是甚时候回来。
这熏香该是甄大人点的,茅草床亦是甄大人铺的吧,思及此,华琬脸颊绯红一片。
趁着天色尚早,暂且无人过来,华琬匆匆将柴房整理干净,将茅草重新摞齐整。
卯时末刻,韦管事跟在罗坊主身后打开柴房门时,华琬正捏着皱巴巴的帕子,发髻散乱,面上还有零星几颗未完全消去的红点,可怜兮兮地站在柴房正中央。
第88章不算
“坊主大人,华琬撺掇匠师将贵重金料带离工事房,其用心可疑,说不得就是想窃取了,依下官看,该将华琬逐出凝光院以儆效尤。”韦管事见华琬这般狼狈,心情大好,忘了自己身份,开口试图撺掇罗坊主。
“是的,若不重罚怕不能服众。”
华琬听到熟悉声音,偏头一看,发现王芷蓉躲在韦管事身后。
许是王芷蓉撩拨的好,周围时不时传来议论声。
罗坊主听得不耐烦,匠师以技艺为重,她最看不惯匠师间勾心斗角互相对付,蹙眉厉声道:“究竟谁是制艺坊坊主。”
“院使大人已不过问此事,你们的声音却比坊主还大,此事与你们有关?可是工事房太闲了,你们无事都能过来瞧热闹和嚼舌根?该如何处置我自有决定,你们谁再多言,就按凝光院不尊上令的规矩处罚。”
罗坊主目光锐利如剑锋,韦管事和王芷蓉俱往后退了一步,闭口不敢再多言。
罗坊主走到华琬跟前,抬手替华琬整理凌乱的发鬓,蹙眉低声道:“忘记柴房有蚊虫,还好不严重,你先随青荷去洗漱换身衣衫。”
青荷听到罗坊主唤她,立即上前扶着华琬胳膊往柴房外走去。
王芷蓉心里一沉,欲阻拦华琬,却碍于罗坊主先才所言,不敢有不敬之举。
罗坊主回到工事房,环视四周,看到除了那几人外,其余匠师皆在专心做手中的事,才稍稍满意。
跟在其身后的韦管事等人见状神情如染坊似的五颜六色,她们本是去柴房看华琬被责罚的,现在却似接迎华琬,她们岂不成了傻子。
王芷蓉走到韦管事耳边悄悄耳语了两句,韦管事咬咬嘴唇,答应了王芷蓉。
此刻林馨亦在工事房内,却因为罗坊主的到来而满心惧怕,缩在角落一声不吭,眼神不断闪躲,甚至不敢看罗坊主一眼。
小半时辰后,华琬才梳洗妥当回到工事房。
罗坊主板着脸问道:“闭门思过后,你可知道错了?”
“学生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还请坊主大人念在学生是初犯的份上,原谅学生一次。”
华琬怯生生的,这话是先才青荷为她梳头时教的,言罗坊主本就不想责罚她,只需给罗坊主一个台阶下,认错了便好。
“好,既然知道错了,说明昨夜在柴房内有认真反思。”罗坊主声音果然缓和下来,“前院递来消息,庆国公府郑六娘子一刻钟后会到凝光院,你准备了先往贵厢等她,送走郑六娘子再单独寻我。”
罗坊主神色已恢复如常,华琬和林馨将金料带离工事房一事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见罗坊主要带华琬走,韦管事一个横跨挡在罗坊主跟前,“坊主大人,华琬犯了大错,您却包庇不惩罚她,会令匠师寒心的。”
“不惩罚?”
罗坊主斜眼看去,“昨日我将华琬关入柴房闭门思过,整整一夜,难道不算惩罚?”
“自然不算,不过是在柴房睡一晚上罢了。”韦管事也不知从哪儿借来了胆子,直接顶撞罗坊主。
王芷蓉和许匠师亦在旁帮腔。
罗坊主看着这几人,眉头越拧越紧,过了好一会,罗坊主忽然松口气,朝工事房内其余匠师问道:“都有谁认为关柴房不算惩罚。”
不出所料,工事房内大部分匠师压根不关心此事,拢共只有王芷蓉、韦管事、许匠师、陈匠师四人在不断针对华琬。
罗坊主对韦管事今日的冒然举动颇为不解,韦管事已经在凝光院三年了,凝光院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她还不懂吗。
除非身后有人,否则唯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仔仔细细做好每一件首饰才能长久。
看来韦匠师是管事一职当太久,真将自己当成了个人物。
罗坊主撇嘴一笑,“好,既然你们认为关柴房只是换地方睡觉,要求我更严厉地惩罚华琬,那么从今天晚上开始,连续四日,你们每人住一天柴房吧,既不是惩罚想来你们也不会介意,第一天韦管事去,待你们全部住一遍后,若还认为关柴房不算惩罚,我会重新还你们一个想要的公道。”
韦管事等人面色大变,怎形势忽然逆转,变成她们受罚了。
韦管事力争道:“坊主大人,可我们没有犯错。”
“今日你们已经犯了无数个错,凝光院中‘禁目无尊长’一条是在‘禁私带物料离开’之前的,不过念在你们亦是初犯的份上,并不想惩罚你们,在柴房一夜便好。”罗坊主压在胸口的怒气隐隐有爆发的趋势,语气与眼神皆十分不耐。
抛去王芷蓉不论,另三人包括韦管事的制饰技艺着实平庸,许久未见半点进步,她虽不能随意逐人出凝光院,可韦匠师的管事一职她却可以撤换了。
“咦,工事房内怎这般热闹。”郑六娘子由吴院使陪着,站在隔门处好奇地往内张望。
罗坊主扫了韦管事等人一眼,“此事定下了,谁再多言一句,谁就多关一日。”
说罢罗坊主牵了华琬走到郑六娘和吴院使跟前,见礼道:“六娘子怎过来了。”
“我在制艺坊东廊厢房那等了好一会,令婢子传了两回话,可仍一直不见人,我以为你们不待见我,只好亲自过来瞧瞧,正巧遇见院使大人,就由院使大人陪着了。你们在争论什么,这般激烈。”郑六娘目光落在华琬面上,见华琬面色憔悴,颇为心疼,直接握住华琬的手。
“是啊,你们实是不晓事,六娘子都来了,你们还在工事房磨磨蹭蹭,再重要的事情都该放一放了。”吴院使嗔怪罗坊主。
看着吴院使在郑六娘身边陪笑的模样,华琬不禁想起匠师在背后的议论,言吴院使制饰技艺不佳,之所以稳稳当当地坐着副院使之位,是因其素来会讨好权贵。
工事房匠师俱知晓郑六娘是庆国公府的嫡出女娘,备受郑老夫人疼爱,被郑老夫人亲自带在身边教养,故此哪怕韦管事她们还想争辩,也不敢当了郑六娘的面。
“这次我们国公府要十支簪子,五对镯子,怕是要扰烦华琬一段时间。”郑六娘牵着华琬往工事房外走,“详细的我们去厢房再说。”
华琬颇为难地转头看罗坊主,“罗坊主,学生可以离开吗?”
不待罗坊主回答,吴院使先责怪华琬不晓事,“都已说过现在无甚事比国公府首饰重要,你还多嘴问什么呢,郑六娘说可是?”
看着罗坊主和华琬消失在工事房隔门外的身影,韦管事几人心下忽就着慌起来。
第89章求情
定好首饰花样,因为郑六娘还要随府里的嬷嬷检查她们三房名下的铺面,故不能在凝光院久留,二人牵着手又说了几句话,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送走郑六娘,吴院使从婢子口中知晓华琬在柴房睡了一宿的事情,干脆令华琬下午前都不用去工事房了,只回厢房歇息,待养足精神了再仔细替国公府制首饰,免得出差错。
“罗坊主,我有事与你说。”见罗坊主要跟了华琬出去,吴院使将人留下。
罗坊主无奈停住脚步。
“瑾娘,你也知道的,除了上界坊的一些事情,其余我几乎是不管了,工事房更是全部交由你做主。昨儿韦匠师她们闯入华琬厢房,显然是早已有打算,你要如何惩罚韦匠师、许匠师、陈匠师,甚至将她们逐出凝光院都没关系,可先才我瞧见王芷蓉也与此事有关,如此其中恐怕就有误会,要仔细商榷一二,上月徐司监还与我过问王芷蓉的境况,终归司监大人的脸面还是要给的。”吴院使微蹙眉,苦口婆心地说道。
半晌过去,见罗坊主仍沉默没答应她,干脆沉了脸,“罢了,你这性子也是没有谁了,我与你将话说开了吧,今日就算王芷蓉有错,随意寻个垫背的便是,如今我们已知庆国公府会护华琬,而王芷蓉背后是谁我们还不知晓,说不得是比庆国公府还不能惹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