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知晓阿琬在凝光院事重,不肯再麻烦你。”林馨宽慰华琬道。
信里末处言明日逢十,李仲仁放旬假,问她晚上是否得空,若得空一家人聚一聚了。
凝光院过申时放堂后对匠师的出行没有限制,华琬很快回信与李仲仁,告知明日她肯定会去枣家子巷看望舅舅、舅娘。
华琬将信封好蜡交给阍室婢子后,见林馨一直跟在她身边,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她瞧,华琬以为林馨在担心广远伯府的首饰,遂拉着林馨的手,“馨姐姐放心,簪子和小插会来得及。”
“有阿琬在,我何时担心过首饰,”林馨抿了抿嘴,“阿琬,明晚你要去舅舅家,我一人留在厢房无趣,可又不知去哪儿,我与表哥也算是朋友了,可否与你一起去枣家子巷?”
华琬惊讶地瞪着眼睛,不过转念一想,原在云霄乡时她和小香梨亲近,小香梨亦常跟着她到舅舅家玩,她也有被小香梨邀请回家,吃莫福叔从京城带回的零嘴儿。
虽是件寻常事,但搁在不同人身上的意思就不同,华琬此刻犹觉得林馨古怪。
“馨姐姐,你是不是想去见我表哥。”华琬一脸促狭地朝林馨笑。
年岁渐长,华琬不再全是小孩儿心思,况且如今她心里也有想见的人。
这半年她去置物房陪伴陶婶娘时,常会遇见守琼林苑的职官甄大人。
甄大人孤身在京城没有亲眷,因着陶婶娘温暖慈祥,遂与她一般,将婶娘视作了亲人,很是敬重。
从各方各面、林林总总来看,甄大人是个好人,华琬还记得今年酷暑天,甄大人带到置物房的冰雪酪。
夏日,街坊百姓常喝江茶水和绿豆水解暑,家境殷实的能凉个五味渴水和椰子水,至于冰雪酪、乳糖真雪这些,寻常人家是想都不敢去想的。
冰雪酪用果汁、牛奶、细冰糅合而成,在烈日下尝一口,一股舒爽凉意直透心底,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那滋味道来就是‘似腻还成爽,才凝又欲飘。玉来盘底碎,雪到口边消。’
过了这许久,华琬闭上眼,还能回味出冰雪酪的清爽甜香,而脑海中则浮现甄大人送冰雪酪与她时那明若皎皎月光的笑容。
华琬心里一直暖暖的。
“我,我没有,你别胡说。”林馨红了一张俏脸,轻推华琬肩膀,扭头不肯看华琬了。
华琬忍不住笑出声,“馨姐姐你别瞒我了。”
五月她送吃食去太学,林馨缠着一起去,七月她将舅娘新做的直缀送交表哥,林馨干脆不声不响地跟在她后头,结果被表哥瞧见了,那一次好不尴尬。
“我表哥很好的,不但风姿过人而且满腹才华。”华琬第一次发现逗弄人如此有趣。
“我真的不理你了!”林馨臊的来回绕着桌案走,还不忘撅嘴瞪华琬。
“既然不是,我明儿还是一人回去吧,馨姐姐你在凝光院里安生歇息,我会早些回来的。”华琬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馨还硬着嘴巴,“我是担心天色晚了,你一人回来不安全。”
“表哥会送我回来了。”
“诶……”林馨一脸哀怨。
华琬见林馨这副模样,心里早有数了,仔细瞧呢,林馨也是美人儿呢,不过儿女亲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是她觉得林馨合适,终还得由舅舅、舅娘决定,如此她带林馨回去见见长辈也好。
“罢,明儿我带你一起去枣家子巷。”
“真的?”
华琬认真点头。
林馨欢呼一声,欢喜地抱了华琬好一会才松手。
“馨姐姐快挑花样子吧,明晚不得空,不能再多耽误时间了。”华琬笑道。
林馨抚着胸口,努力让自己心跳平缓了,才开始翻看华琬的画簿子,这本簿子已经被华琬画满,华琬前儿还与她说要去集市上添两本新的。
林馨翻到一幅嵌宝白玉桃小插,白玉桃又圆又鼓,比坊市上的油桃儿有趣可爱许多,林馨指着白玉桃小插,询问华琬能不能制这款,华琬看了后,难得地摇头道:“馨姐姐,这支不行,庆国公府六娘子前儿挑中了此花样,她想用白玉桃打制一套首饰了,她也不愿与旁人相仿,故特特交代不能再给别家制,馨姐姐重新挑个花样吧。”
林馨知晓庆国公府的所有首饰都是指名要华琬制的,只道是因为华琬制饰技艺好,却不知晓华琬与庆国公府嫡出六娘子是手帕交。
“嗯,那我换一个。”林馨并无所谓,继续往后头翻去。
午时困顿,这会除了华琬和林馨还未歇息外,东院厢房内,吴院使亦在同罗坊主商量凝光院金匠师人选之事。
“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倔,若华琬真将编缀技法教于你,我怎么也不可能亏了她。”吴院使知晓罗坊主不肯华琬用花丝工艺制首饰,也不同意别人去寻华琬学,吴院使对此很不满,未少同罗坊主摆脸子,无奈凝光院还要靠罗坊主撑着,她也只得服软。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三年一度的六院竞艺临近了,吴院使开始着慌,主动唤罗坊主讨论金匠师和上界坊之事。
罗坊主捧着婢子奉上的茶汤,淡淡应道:“问心有愧,学不了,罢了,不提此事,”罗坊主抬头看吴院使,“明年上元节后是六院竞艺,上一届六院竞艺时我还未在凝光院,听说当年文思院用翡翠雕出龙举云兴四屏风,惊艳四方,由此夺得六院之首,现下距明年竞艺只余不足半年,不知院使大人有何想法。”
关于六院竞艺,吴院使已经在打华琬编缀技法的主意,但还不能明说了。
吴院使微微咳嗽清了清嗓子,“六院竞艺我尚在考虑,这会寻你过来,是要与你说华琬入上界坊,及我去请求少府监授金匠师称号一事。”
罗坊主心中一喜,“院使大人同意将华琬调入上界坊了?”
吴院使瞪了罗坊主一眼,“我何曾说过不同意,是你太急躁,一直误会我,入上界坊不是你我一句话就可以的,这半年里我有仔细观察华琬,确实是个难得的,制饰上天赋极佳,有想法为人又谦逊,在贵人中口碑极好,许多贵人都点名要她制首饰了,凭心轮,她的制饰技艺已与上界坊的几位金匠师不相上下,我也珍惜人才。”
罗坊主长舒口气,华琬再不入上界坊,她都无法面对师父了。
罗坊主的声音轻松不少,“金匠师一事还请院使大人多费心。”
“是我的份内事了,至于六院竞艺,择日你与琢石坊坊主一道过来,我们一同商讨一二,待华琬入上界坊,她也该为此事出力的。”吴院使颌首道。
“院使大人放心,我们会尽力而为。”
罗坊主对次年的六年竞艺亦抱有期许,只不肯表现太明显。
屋内对话终了,窗棂下一名婢子悄无声息地离开,径直往西厢长廊寻王芷蓉。
第85章对付
王芷蓉听闻吴院使要提华琬为金匠师,脸登时覆上一层冰霜。
“院使大人尚未将华匠师的名字报至少府监,王匠师快想办法吧。”偷听墙角的婢子是吴院使身边的,不过三五两银就答应为王芷蓉盯梢吴院使。
“好,你先回去。”王芷蓉用一颗银锞子将人打发后,独自坐在案几旁生闷气。
自从华琬出现,她的气数就越来越不顺,当初在工学堂时,华琬被逐入置物房也就罢了,也不知从哪儿偷偷学得上佳的制饰技艺,不但与她争入凝光院的名额,还摆了她一道,令她颜面尽失,险些与凝光院无缘。
若非公子,她的境况不知将如何悲苦。
进入凝光院后,她一如既往的努力,无奈有些贵人的眼睛瘸了,竟说她制的首饰不若华琬的精致新颖。
王芷蓉越想越生气,抓起桌案上的白瓷茶碗,要砸了,可思及这是凝光院之物,又咬牙放回原处,一旦华琬进入上界坊,她就真要被华琬压得彻底抬不起头来。
王芷蓉紧紧捏着小拳头,她不能让华琬如愿。
当天夜里王芷蓉便去寻了韦管事。
这半年,她时不时在韦管事跟前透露她身后那了不得的大人物,而且王芷蓉对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人是极慷慨大方的,故二人关系处得颇好。
“你说华琬她们嘲笑我?”韦管被王芷蓉拉到无人的院落说话,知晓华琬和林馨在背后说她坏话,气的重重踢了槐树一脚。
“可不是,她瞧不起我们技艺就罢了,她竟还言待她去了上界坊,要撤了你的管事一职,让林馨来担任呢,你说这不是欺负人吗。”王芷蓉蹙着笼烟眉,一对含水的眼睛能说话,眸光闪动似也在为韦管事打抱不平。
“欺人太甚,哎……可我只能任由她欺辱。”韦管事憋屈地靠着槐树,她心头对华琬的嫉妒一点不比王芷蓉的少,前儿她制的首饰贵人不满意,如此返工便是,偏偏贵人直接去寻了罗坊主,请求罗坊主让华琬重制,不肯要她的。
梁子早在无声无息中结下,可她又抓不到华琬的小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