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里的吃食点心,要比糕点铺子里的精致许多了。
“阿琬,我常听祖母提起你,夸你心灵手巧,”郑菡娘指着自己百合髻上的金簪,“祖母说这就是你制的,我很喜欢呢,祖母送我后,我就一直簪着舍不得换下。”
虽然来过国公府许多次,可华琬是第一次被同辈招待,局促地腼腆笑:“菡娘会喜欢就好。”
华琬很想说那套嫁妆头面才是真真好看,可未到郑六娘出嫁,郑老夫人是不会拿出来给郑六娘看了。
“阿琬,别拘着,你尝尝这松子酥。”郑菡娘将糕点端至华琬跟前,未免尴尬,郑菡娘打算命婢子送些小玩意过来,问道:“阿琬,你可喜欢下棋或者鞭陀螺,还有九连环、鲁班锁甚的,可有阿琬喜欢玩的?”
华琬摇摇头:“我不会下棋和打陀螺,九连环和鲁班锁原有玩过,可解不利索。”
“那阿琬有甚喜欢的。”郑菡娘未嘲笑华琬,仍温柔地问道。
华琬想了想,她现在就喜欢画花样儿和制首饰,其余就是同小陶在院子里玩闹,六娘子这般温淑有涵养,她总不能拉着六娘子蹲花园里斗草了。
华琬看向郑六娘:“我会画画儿,要不我为菡娘画幅肖像吧。”
郑六娘眼睛一亮,“阿琬能画人物,好生厉害,我这便让婢子伺候了笔墨。”
“不用的,只要一张麻……藤纸便可。”华琬从腰间系的小荷囊里掏出一支炭笔,她想用麻纸,可琢磨郑六娘应该没有那玩意儿了,这才改了口,“平常我都用炭笔画花样子。”
郑六娘颇为好奇,亲自替华琬将藤纸平铺在亭内的桌案上。
郑六娘以为华琬会像画师般,让她坐在某处一动不动一个时辰了,不想华琬握起炭笔,便头也不抬地在藤纸上涂画起来,小半时辰过去,藤纸上出落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侧身站在银槐树下,微风撩起她额角的发丝,姿态优雅,神情恬淡。
郑六娘面露惊喜,候在一旁的婢子亦好奇上前相看,惊叹道,“画的真像六娘子!”
涂抹完了,华琬将画作捧于郑六娘,“不能登大雅之堂,还请六娘子不嫌弃。”
“将我画得如此好看,哪会嫌弃,我一定好好珍藏。”郑六娘欣喜地左右仔细看,画中人儿容貌清丽,气质婉约,郑六娘觉得比她照镜子时还要好看了。
虽非笔墨所染,不能与大家名作相比较,却是极合她心意的画作。
郑六娘对华琬是刮目相看,彼此间的陌生感散去许多,聊得也愈发兴起,不知不觉又过去一个时辰,陶学录过来庭院寻华琬,要带她回工学堂了。
郑六娘依依不舍地牵着华琬的手,想留华琬在国公府陪她一块用午食。
华琬解释道:“小陶一人留在置物房,婶娘和我都不放心,以后有机会,我再来寻你。”
郑六娘亦不会强人所难,“嗯,我还想教你下棋呢,下次你将小陶一起带来,能玩久一点儿,对了,阿琬,过些时日琼林苑会办牡丹宴,你陪我一块去吧。”
早年牡丹宴郑六娘皆是一人无趣地坐在幛房里了。
提及琼林苑,华琬想起那摸了她小手的甄大人,脸微微一红,如实道:“我还不能答应呢,如果牡丹宴在凝光院甄选之后,我再陪你去可好。”
“好,一言为定。”郑菡娘欢喜地抚掌。
亭外又传来陶婶娘唤她的声音,华琬忙同郑六娘告别,寻陶学录去了。
第70章选题
乘上马车后,陶学录神色疲累地靠在软凳上,华琬一边乖巧地替陶学录揉肩,一边与陶学录说她与郑六娘之间相处甚欢的趣事。
陶学录颌首道:“六娘子是个心术正的,当年她出生没多久,我便抱过她,一直看她长到八岁,后来才没了往来。你们两个孩子在一起,除了聊天和说趣事外,还应该时常警醒彼此,遇到难事亦可一起商量,你与她皆是水晶玲珑心,只是心智还未完全打开罢了。”
华琬撅嘴撒娇道:“这段时日婶娘总与学生说那些听不明白的话,害学生一直云里雾里。”
陶婶娘好笑道:“总在云里雾里的是龙,傻孩子,所以说你心智未开了。”
华琬吐了吐舌头,“婶娘,六娘子还邀请学生去牡丹宴呢,不过学生担心牡丹宴恰逢凝光院至工学堂甄选,故未答应了。”
陶学录笑道:“肯定不会撞上的,牡丹宴多半在下旬,甚至在文思院甄选之后了。”
“咦?”华琬又想不明白了,她再问陶学录一定会觉得她笨吧,遂转而提起另外一件事,“婶娘,去年陆博士带学生去琼林苑赏梅时,学生还碰见了中秋夜晚上那位不请自来的郎君。”
不请自来?
“这么巧啊。”陶学录费了好大劲,才忍住不去纠正华琬那不尊重殿下的措辞。
“是啊,婶娘您知道吗,原来他是看管琼林苑的职官甄大人,好厉害的。”
陶学录刚剥一瓣橘子放嘴里,险些被呛到,被殿下骗也就罢了,华琬怎还会觉得他厉害。
华琬一下一下拍抚陶学录后背,继续说道:“甄大人说他可以带我们仨进琼林苑,其实学生不想去牡丹宴,想陪婶娘和小陶赏花。”
“呵呵,我与小陶都去琼林苑赏过牡丹了,那日你同郑六娘子好好玩,不用在意我们的。”陶学录拍了拍华琬的手背,心里暗道殿下调皮,将来华琬去了凝光院,迟早会进宫碰见,到时候看他如何同华琬解释,岂能因为华琬呆傻好蒙,就编个身份糊弄她。
……
二月上旬置物房里无甚事可做,华琬便照陶学录的吩咐,白日前往丁舍,未时下学再过来置物房坐一会。
夜里华琬回到斋舍,林馨三人正围在一处讨论中旬凝光院甄选一事。
林馨拉着华琬坐到身边,“阿琬,我同你说个好消息,今儿陆博士给我们看了凝光院的选人名录,除了如英姐,我们三人的名字皆在名录上。”
华琬眨了眨眼,未见欣喜,前几日陆博士便到置物房与她说过此事,她以为名录是一早久在工学堂里公布了的。
王芷蓉冷笑一声,“林馨,你是拿热脸贴冷屁股呢,华琬是甚人,不需考试就能进工学堂,不需交首饰向罗坊主表心意就能上名录,名字还列在名录第一个,你以为她会不知晓吗,说不得早就看过名录,只是不告诉我们罢了。”
华琬皱了皱眉,王芷蓉脸皮怎这般厚,未向罗坊主表心意一事,不就是她搞的鬼吗。
林馨朝王芷蓉冷哼一声,也不理会王芷蓉,自挽着华琬说话:“阿琬,我好紧张,不知那日我会抽到甚题目了,平日我们在学舍里多是制簪子,其余环佩、臂钏甚的都未试过了,还有了,阿琬,你在置物房那般长时间,还记得如何制首饰么。”
华琬刚要张嘴,就发现谢如英冷冷地看她,没来由地心慌,她又不擅说假话,红了脸吱吱呜呜,“在置物房里,我亦有多加练习,不会荒废了。”
王芷蓉撇嘴道:“选人时少府监的朝官是会跟在凝光院坊主身旁的,到时候可做不了假,你那不上道的三脚猫功夫,希望能入得了少府监朝官的眼。”
“谁与你说话了,就你应得快。”虽然被冷嘲热讽的是华琬,可林馨却咽不下这口气,华琬是她的好友,更是李仲仁的妹妹,她自该护着华琬的。
林馨诚挚地同华琬说道:“阿琬,希望我们两能顺利进凝光院,如此到了凝光院,我们还可互相帮衬陪伴,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华琬虽亦希望如此,可仍疑惑道:“馨姐姐,你原先不是想去文思院么?”
“只要能进六院,哪儿不是一样的,早进早安心,若凝光院甄选失败了,我再争取去文思院。”林馨握住华琬的手,“我的制饰手艺并非上佳,只能期待抽到我曾经制过的,擅长的或者容易些的了。”
华琬不知该如何接林馨的话,只能笑笑认同林馨。
王芷蓉在旁不屑地翻一个白眼,自去洗漱准备歇息,现下她一点未将这两人放在眼里,一个工艺粗糙花样俗套,一个在置物房打了几个月杂,哪里能与她比了。
……
到了二月初十三,因为今日只是选题,故来的人并不多,只有凝光院制艺坊罗坊主,琢石坊韦坊主,少府监中尚、掌治属的两位属官和几位主簿,拢共八人了。
八人与工学堂大司成一道坐在正堂内,甄选的抽题一步亦无甚繁缛规文,不过是按照名录的顺序,一个个进正堂,再当着几位朝官的面,挑选一只木匣,少府监的主簿会当场记录下木匣上的标记。
学生领走木匣后,便可打开看匣子里的题目,而制饰时只能用木匣里的材料,制成甚样便是甚样,绝不允许私添或更换。
离辰时中刻抽选题目还有一会儿,华琬、林馨等人皆聚在正堂外的长廊上。
林馨紧张的手发凉,一直祈祷千万别抽到她不擅长的。
“阿琬,一会你打算挑几号呢。”林馨舔了舔嘴唇,巴巴儿地看着华琬,华琬是名录上第一人,可以任意挑选一只木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