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庆国公府里应该只有郑老夫人和她信任的贴身侍婢、陪嫁管家嬷嬷知道了,工学堂里更是只有她、小陶、华琬懂得,华琬是个知晓轻重利害的,绝不会到处胡言,难不成是小陶说漏嘴了,或者郑老夫人身边的侍婢有异心?
小陶被陶学录忽然瞥过来的严厉目光唬一跳,往一旁躲了躲,过了好一会才又端了笼热腾腾的包子过来让华琬多吃点。
陶学录摇摇头,罢了,她先别瞎想,待大皇子查清后,就会真相大白,恶人必须有恶报,她会为华琬讨回个公道,不能让华琬凭白遭罪受伤。
看到抱着包子吃得津津有味的华琬,陶学录心软的像初春暖阳下的雪,几乎要融化成一滩水,她很庆幸,华琬还活蹦乱跳地在她身边。
陶学录擦去华琬嘴角的包子屑,语重心长地说道:“华丫头啊,这世上最珍贵的是性命,若是用财物能换回一命,便该毫不犹豫地将财物舍弃了,只若遇见的是恶人,你就必须多留一手,确保自己能全身而退后,才将恶人迫切得到的东西给他。”
华琬的小脸为难地揪作一团,“婶娘,那些财物是郑老夫人的,学生不敢擅自做主。”
“傻丫头,婶娘宁愿背一身债,也不愿你有三长两短,好了,这两日多休息,什么都别想,只尽快将伤养好。”陶学录安抚了华琬后,便前往置物房,算算时间,大皇子该会用鹁鸽递消息与她了,不想竟直接等到了大皇子的侍卫雨泽。
“学录大人,主子言华娘子被掳一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故吩咐属下过来了,”雨泽朝陶学录见礼后,继续往下说:“抓走华琬的恶贼是为那名女子所雇佣,女子言得到珠宝后,除了南珠外,其余皆归贼人了,那名女子非旁人,是庆国公府郑二爷身边的一名贵妾,她此举虽是为了得到南珠,但南珠并非她所需,是郑二夫人要了……”
原来郑二夫人的嫡女郑五娘手臂曾被树枝划伤,留下一道极淡的疤痕,需要用南珠磨成粉,和了白芷白术的细粉,同敷于疤痕上,连敷七七四十九日,就可将疤痕彻底消去。
南珠可遇不可求,郑二夫人听说老夫人手中有十颗,遂低声下气地求取,无奈郑老夫人一心偏向三房,非但一颗不肯拿出,还骗她说没有了。
郑二夫人的消息来源极可信,自然对郑老夫人怨恨不已,可她又不敢同郑老夫人对峙,如今好不容易捱到南珠离了郑老夫人的手,她必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拿到。
二房贵妾之所以会卷进来,无非是因为各有所求,郑二夫人是正经贵妇,不能与盗匪之类下三流的人接触,而贵妾出生风尘,对此类事儿颇为上道。
贵妾希望自己生的儿子被郑二夫人领到身下抚养,不要顶着庶出的名头,为她这低贱娘亲所累,如此一来,二人一拍即合。
陶学录认真听完雨泽所言,气得重重一拍桌子,郑家几房间的勾心斗角,竟然波及到她们身上,华琬这次遇险,无非是因为她接连两次带华琬去郑家,使得郑家人认为有机可乘,倘若华琬真的出事,她不但会伤心难过,更会愧疚一辈子。
“不知殿下将如何处置这恶毒的女人。”陶学录明白,如今大皇子已将华琬救出,就不可能报官也不可能将事儿闹大了,否则会连累大皇子,还会损了华丫头名声,可让她就此作罢,放任恶人逍遥自在,她也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属下照主子吩咐,将两名恶人打晕后捆在一起,丢到郑家院子里去了,顺道留了一张字条。”其实那二人的衣服还被拔乱,雨泽担心陶学录听了会不舒服,故隐去不提。
“哦,字条上写的什么。”陶学录胸口淤结的气一下散去不少。
雨泽垂首道:“苟且污秽,不堪入目,贵府自重,署名游侠。”
“好。”陶学录颌首赞同,堂堂庆国公府贵妾竟然与外人私通,传出去将颜面扫地。
那对狗男女是活不了了,说不得还会被活活打死,纵如此,陶学录心气还未完全纾解,那便是郑二夫人,郑二夫人同为罪魁祸首之一,她岂能从此事中全身而退?可碍于郑二夫人的身份,却是轻易动不得的了。
“学录大人,此事尚未完,属下从贵妾口中还探得一个消息,是与郑二夫人、郑五娘子有关的……”
第61章谋划
陶学录送走雨泽,看着桌案上摆放的岁寒三友纹檀木圆景小屏风,摇了摇头,缓缓叹气。
七年前庆国公为尚书省工部尚书,而荣贵妃的嫡长兄为户部尚书,虽品级相仿,但甄大人十分尊敬庆国公,在发生谋逆案之前,庆国公对甄大人亦颇为推崇。
当年甄家被以谋逆罪论处时,她去求了郑老夫人,希望庆国公能于朝中替甄家说两句话。
陶学录本以为凭她与郑老夫人之间的交情,以及庆国公府与甄家的关系,庆国公替甄家说话辩驳会在情理之中,未料那几日郑老夫人一直托病拒客,连见都不肯见她,直到甄家谋逆案尘埃落定,甄家俱亡,郑老夫人的病才恢复。
事儿到了这份上,陶学录心也凉了。
陶学录揉着酸痛的额角,如今的郑家,表面上瞧着光鲜亮丽,庆国公、世子皆在朝为官,几位孙辈亦是争气,不是入了国子监便是入四大书院,可内里却是乌烟瘴气,内宅是早已乱了。
郑老夫人替郑六娘相中方三郎,而郑五娘却早对方三郎芳心暗许,并互通往来。
原本她没有资格插手庆国公府的家内事,可郑五娘子因为属意方家郎君,迁怒郑六娘,又波及到华琬身上,她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既然郑五娘有私相授受的胆子,也就该有承受此后果的心理准备,一方锦帕么,足够了,郑五娘小小年纪既如此没规矩和狠毒,怪不得旁人。
她同雨泽谋划了一番,待事儿妥当,她再择机到庆国公府郑老夫人跟前推波助澜。
思及郑老夫人,陶学录实是心有戚戚然,郑老夫人是年纪大了,越来越糊涂,真以为有自己宠着三房便够吗,将来若三房有甚三长两短,郑老夫人怕是后悔伤心都来不及。
她虽与郑老夫人疏离了,可曾有过姐妹情义,她心底还是盼着郑老夫人能安度晚年的,她现在做的事情,虽会暂时令郑老夫人震怒,却能帮郑老夫人看清二房,同时替三房做旁的打算,不会误了郑六娘。
……
华琬受伤一事未传开,除了陆博士听闻一二,特意过来探望了一次,其余林馨等人皆不知晓,只诧异华琬这几日为何不回斋舍歇息,甚至猜测华琬是不是就此被招入置物房,王芷蓉一想到有此可能性,心里就一阵阵窃喜。
终归未伤及筋骨,又有陶学录和小陶的悉心照顾,两日过去华琬已经可以与小陶一起蹦蹦跳跳,只是撩起衣衫后,白皙细腻的肌肤上仍有大片可怖淤痕,血淤不是那般容易消褪了。
“阿琬,记得给安掌柜写信。”陶学录听到华琬在庭院嘻嘻哈哈地与小陶斗草,遂唤了华琬一声,经了那一日,陶学录知安掌柜和安小郎是真的关心华琬,现下华琬能拿得起笔,自该与他们报一声安好。
“好的。”华琬立即拍去手心泥土,跑到房里磨墨去了。
陶学录站在廊下晒了一会太阳,看见外院的仆妇朝她匆匆走来,遂迎了上去。
“学录大人。”仆妇面上满是喜意,半张了嘴的模样一瞧就知是个喜欢聊闲话的。
陶学录面色如常地笑道:“是不是京城里有甚新鲜事了,别急,我们到那竹亭里慢慢说。”
前日仆妇至置物房送东西时,陶学录拉着她聊了两句,言自己在置物房闷坏了,请仆妇得空了过来陪她说话,就说那些京城里好玩的事儿,与她解闷了,临仆妇走时,陶学录还给了她颗碎银子,这可将仆妇高兴的,过来置物房,不但有茶喝,有新鲜果子吃,还能拿银钱,干的又是她最擅长的唠嗑说闲话,她能不高兴么,是以几乎每日都要来一趟,没话都能找着话说。
“来,这是蜜腌的果脯,你尝尝。”陶学录将竹亭上的一碟果脯往仆妇那端了端。
“这般精贵的吃食,也就学录大人肯与我们这些下人了,”仆妇嚼了颗果脯,嘴巴子更利索,“今儿京城可有大热闹,是关于郑府和方府的,郑家五娘子的脸可丢大咯。”
“哦,哪个郑府,方府又是?”陶学录明知故问,未料雨泽办事的速度竟这般快,才两日功夫就安排好,流言亦传至市井深巷。
“还能有哪个郑府、方府,就是庆国公府和参知政事府呗,啧啧,这一个两个都是朝中一品、二品大员,结果郑府里的女娘私赠物什与方家郎君,如此倒罢,竟然叫一名女伶从方家郎君身上搜出那方锦帕,如此流言从花楼里传出,您说那郑家五娘子还有脸面见人么。”事不关己,仆妇一边聊一边幸灾乐祸地笑,陶学录亦连连点头附和。
与此同时,紫露殿偏殿内,雨泽亦在向赵允旻禀报此事。
赵允旻斜倚在八宝橱旁,被华琬打破的嘴唇也终于恢复,昨儿还是肿的,别人只道他是凿木时太专注,被木头磕到了,还被年幼的五皇子大大嘲笑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