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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正,李仲仁送华琬回到工学堂,华琬同李仲仁道了别,刚走上工学堂的石阶,就瞧见陆博士带着谢如英、林馨等丁舍的十数学生,从不远处走来。
华琬等候在原处,待陆博士近前,谦逊地躬身见礼,“学生见过陆博士。”
陆博士神情如此时的天气一般清冷,“出门替学录大人办事?”
华琬摇摇头,如实道:“今儿学生有点私事,特向学录大人告假了。”
“哦,在置物房不许偷懒。”
说罢陆博士抬脚往工学堂内行去,走了没两步,就听见背后林馨和华琬说话的声音。
“阿琬,今日陆博士带我们去宜春园赏菊花,一整片一整片姹紫嫣红的,可好看了。”
陆博士回头看见华琬羡慕的神情,心里微微一动,也未说什么,径直回去了。
“对了,阿琬,你先才去哪了,若是出去玩儿,怎不叫上我一起。”林馨压低了声音,她分明瞧见李仲仁驾驴车离开的身影,心还怦怦跳的厉害呢。
华琬未想过瞒林馨,说话的声音有些压抑和酸涩,“今是我爹娘的忌日,我和表哥一道去祁山祭拜爹娘了。”
林馨一愣,华琬眼睫低垂的模样很可怜,心里柔软了下来,牵起华琬冰凉的小手,诚恳地说道:“逝者已去,阿琬,你别难过。”
华琬笑道,“我没事的,外头冷,我们也快回去吧。”
“嗯,阿琬,你与我们一起回斋舍吗,还是要去置物房。”
“去置物房了,一整个白天都在外头,我得过去看看。”
临上通往斋舍的穿廊,华琬同林馨道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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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拜爹娘后,华琬果然不再隔一个时辰就去橱格看那幅墨宝还在不在,另一处赵允旻也不急,寻思再过上几日,待华琬彻底将墨宝放下,他再去拿来瞧了。
八月最后一日,嫁妆花样全部画成,华琬将花样绘入正本后,请陶学录一一过目。
一支赤金楼阁分心,花丝编凤穿花底子,雕造亭廊楼阁,正中间的双层楼阁顶镶嵌一圈细碎的鸽血石,再由鸽血石烘托一颗最大的、缠八金丝的圆润南珠。
一支金累丝镶五色宝石坠鸾鸟南珠步摇,六条长短不一的金线自五色宝石环垂下,各牵一只鸾鸟或一颗南珠,三鸾鸟俱用花丝编成,或展翅或静卧,形态各不相同。
一柄金鸳鸯纹梳背,花瓣卷草纹做地子,一对水鸳鸯绕荷花相望。
一套十二枚四式金花钿,其中六枚花钿镶嵌白玉荷花,两枚杏花嵌南珠,两枚金丝编织玫瑰,两枚镶祖母绿荷叶小钿。
再便是宝相花纹金抹额、如意卷云纹金锁项圈各镶嵌一颗南珠,还余的两颗南珠,制成了一对样式极简的坠南珠耳铛,同东珠宝盖耳铛放一处比较,一对低调贵气,一对精致清丽。
镯子的花样亦定下了,卷草纹芍药嵌双色宝石赤金镯,接着还有金镶玉蝴蝶赶重瓣牡丹鬓钗、教子升夫纹玉绦勾、金錾花镶嵌祖母绿指镯、头尾镶猫眼石镂梅花缠枝金臂钏、流云满纹金佩坠……
林林总总数十样,陶学录仔仔细细将正本翻完,满意地颌首:“很好,明日一早我修书与郑老夫人,送呈她过目后,若无旁的意见,我们便可开始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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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郑老夫人回信的速度比上次还快,早上递出去的,下午便回了,除了一封鲤鱼信外,还有一小筐甜柑。柑子汁水又甜又足,趁着陶学录和华琬没留意,小陶拿起连吃了四个,分明甜得很,可吃到后头,牙却软了,夕食吃不动鱼肉,小陶哭丧着脸哧溜了一碗豆腐羹。
郑老夫人邀请陶学录和华琬九月初二过府做客,到了日子,二人仍旧乘马车至庆国公府的垂花门,落马车时瞧见有人从里面出来。
华琬一眼认出对面乘着肩舆,身后跟四名婢子的妇人,就是之前穆和堂里站在郑老夫人身旁一直陪笑的夫人。
陶学录带着华琬朝夫人微微躬身见礼:“下官见过郑二夫人。”
郑二夫人止住脚步,温和地笑着虚扶起陶学录,“学录大人客气了,您可是我们府里的贵客和稀客,今日是来陪娘说话的吗。”
“是啊,正好有些事,要寻郑老夫人了。”陶学录垂首,仍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二夫人瞥了华琬紧紧抱在怀里的画本一眼,笑道:“既然学录大人寻娘有事,我就不敢耽误学录大人时间了,学录大人快请进去吧,想来娘都等急了。”
“谢谢二夫人。”陶学录不愿与郑二夫人客套什么,牵起华琬跟着仆妇走进垂花门。
第57章失踪
郑老夫人翻看了画本,对首饰的花样子非常满意,是赞不绝口,请陶学录和华琬只管照这花样制了。
华琬还有在首饰旁标出大致的重量。郑老夫人不过是扫了一眼,便让二人放心,除了之前同宝石和南珠一道送往置物房的那匣金片,她还会补足不够的部分,并在总重上添两成,至于宝石、玉石甚的不够了,也只管与她说,断不会叫陶学录有一丝为难。
二人在穆和堂坐了会,于巳时中刻告辞离开,郑老夫人又送了一筐雪花梨给陶学录。
小陶因有前日被柑子酸倒牙的经历,纵是华琬再三保证水梨儿不酸牙,她也不肯吃了。
陶学录好笑道:“阿琬,这许多新鲜果子放在置物房里,我们三人也吃不完,你表哥如今不是在太学念书吗,明儿你提一篮去与他,对了,还有香药铺子的掌柜,也该礼尚往来的。”
“好的,谢谢婶娘!”
陶婶娘真是双目如炬,前两日安琚又送两盒糕点过来,她正愁怎么还礼,婶娘不但看出了她心中所虑,还帮她解决了。
次日,华琬左右手各提一只混装了雪花梨和甜柑的沉甸甸篮子出工学堂,那太学离工学堂近,她先脚不停地往太学行去,再从附近巷子穿到潘楼街。
太学比之工学堂的规矩会更多更大,未到旬假,太学的学生无缘由是绝不允许出来的,而且在太学里,负责学生出入记录的直学,都是有九品衔的官员。
华琬到了太学阍室外小心地叩门,“直学大人,小女是乙舍学生李仲仁的妹妹,打扰直学大人了。”
待门打开,华琬立即恭敬见礼。
直学认出华琬身上的制衫,也不便再摆甚架子,只问道,“你是工学堂的?要寻你哥哥何事。”
华琬脑子是难得的灵光,先拿出两颗大大的雪花梨递给直学,再托起果篮,咧嘴笑得讨喜,“嗯,小女是工学堂的学生,家里长辈让小女送果子给哥哥,直学大人也尝尝,可甜了。”
直学看着华琬明媚如阳的笑容恍了恍神,接过篮子,兀自说道:“工学堂甚时变得如此散漫了,没放旬假都让学生四处走。好了,乙舍的李仲仁是吗,我会交给他的,你回去吧。”
“谢谢直学大人。”华琬躬了躬身,提着另一篮果子,穿过两条巷子到潘楼街寻安掌柜。
仪香堂里安掌柜和安琚正因一笔账目算不平而争执。
这安琚着实不是念书的料,前儿说要去考太学没有去,现在京郊的书院都不肯去了,反正去了也听不明白。安掌柜无奈,只好每日带着安琚一起做营生。
安掌柜发现安琚在从商上还有点儿想法,由他手把手教了术算后,安琚算账也慢慢精熟起来,如此安掌柜终归有点儿安慰。
“安叔、安琚,这是婶娘让小女送来的新鲜果子。”华琬看到安琚面红耳赤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
安掌柜起身相迎,受宠若惊道:“这怎么好意思,学录大人实是太客气。”
安琚也走到华琬跟前,两眼直愣愣地盯住澄黄澄黄的柑子和水灵灵的雪花梨。
安掌柜头疼地一拍安琚脑袋,“你这孩子,眼里头怎就只有吃的,还不快请华小娘坐。”
安掌柜令伙计端了菊花糕和香薰茶上来,“时辰尚早,过来了就坐一会,别急着回去。”
华琬与安掌柜、安琚也算熟稔了,笑着答应下。
安掌柜铺子里的香薰饮是用香薰、白扁豆、厚朴三味药用小火煎煮而成,是专供至铺子试香药的贵人饮用。一口香薰饮含在嘴里,不但唇齿满香,连整个人都跟着舒爽起来。
因为安掌柜和安琚之前在争吵,故账还未算清,安琚要华琬帮他们评判一二,这可将华琬怵的,她哪里会算什么账,事实上她连术算都未学过,只会寻常加减,之前安琚的那道‘将军点兵’题,是她爹逗她玩时记下的,误打误撞在安琚跟前露了一手。
华琬吃完糕点饮子,见铺子里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不便打扰安掌柜做生意了,华琬起身告辞,安琚主动到屋内拿一包炒货给华琬,将华琬送了几步远后才回来。
没了篮子一身轻松,华琬蹦蹦跳跳地走进能直接通往州桥的三进巷子。
华琬正在打量巷里人家于木门两旁挂的桃符,忽听见后头传来马车哒哒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