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的,我还担心表哥你将这事忘了呢。”林馨抢着说道。
“嗯,我们无事,只哥哥几时回乡?”华琬未有异议,她也希望哥哥尽快将这顿‘请债’还了,省得林馨一直记挂。
“未时中刻,我到南熏门外搭朋友的驴车先回关阳县,一会你们吃完饮子了,便早些回工学堂,我还要去樊楼看会文辞会。”昨儿文辞会里有几名文人让李仲仁很是佩服,文思敏捷才华横溢,抖联击鼓间,便洋洋洒洒挥毫出经典之作,那诗词或如山河旷漠大气磅礴,或如春花秋月婉约旖旎,低低吟诵了能于唇齿留香,意境韵味皆上佳。
李仲仁大开眼界,听闻今日樊楼还有一场文辞会,既然有时间,他自不愿错过。
李仲仁买了两份金橘团和江茶水递给华琬,林馨嘴里吃着可心里仍不满足了,之前李仲仁儒雅清俊的容貌虽令她心动,但李仲仁毕竟还未取得功名,她也不敢有甚太久远的打算,如今李仲仁考入太学,意同于半只脚踏入仕途。
林馨记得去年宝丰钱庄东家的长女,抛绣球抛到位同进士,可将城里那些员外郎羡慕的,她爹也跟着在家中念叨了好几回。
新宋朝民风开放,尤其是市井之间,没有半点贵族世家的繁文缛节,林馨等人平日去瓦肆听的又都是西厢宫调,想法不免大胆许多。
吃完金橘团,林馨轻松地说道:“阿琬,时辰尚早,这会儿回工学堂也无事,不若我们与表哥一道去文辞会增了见识。”
华琬刚喝了一口江茶水,险些呛到,连连咳嗽不止,林馨一边拍华琬的后背,一边捏华琬的手,不停地挤眉弄眼。
李仲仁听着林馨的说词,真以为今日工学堂放假半日,琢磨那文辞会乃高雅之处,甚至不少贵家女娘都会戴着帷帽参加,既如此阿琬真想去亦无甚不可。
“那,那就去看看吧。”华琬挠着头,哭笑不得。
从太学走到樊楼只需小半时辰,本以为今日的文辞会与昨日并无不同,可李仲仁刚带两位小娘进去就后悔了。
台上两旁和前头坐着的,都是身穿坦领襦裙,露出一大片白花花胸脯的州桥西岸勾栏花楼里的女伶。
就见一名高髻上簪牡丹绢花的花魁娘子,婀娜地走到一位身着鸦青色锦缎袍服的郎君身前,款款见礼,“方郎笔墨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文采承殊渥,流传必绝伦。奴已将方郎昨日之佳作谱为曲,若方郎不嫌弃,可愿与奴合上一曲。”
四周喝彩、起哄声不断,台上郎君笑容满面,李仲仁在下头都替他羞红了脸。
第47章风流
才进来一小会,脚都没站稳了,李仲仁就一脸羞怒地带着华琬和林馨出樊楼。
临到门槛,旁边不知谁调笑道:“这可真是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谈啊。”
“可不是,想来明日就能传遍京城了。”说罢是一阵朗声大笑。
走到街市上,李仲仁长舒口气,蹙眉道:“甚才子佳人,甚美谈,真污了文人风气。”
“先才那郎君是甚人?”华琬虽也红了脸,心下却觉得表哥很有趣儿,其实京城里同花楼女子走得近的风流文人不在少数,尤其是郁郁不得志的文人,甚至靠卖词曲与勾栏院存活。
“是参知政事大人的嫡三子,昨日他在文辞会上赋的诗作确实不凡,我误以为他是清雅高洁之人,却不料……”
“是那方参知么。”华琬一下想起郑六娘子,原来那人就是方三郎,是郑老夫人替六娘子看中的如意郎君之一,还未议亲便与女伶传‘才子佳人’的美谈,庆国公府那种贵族世家,能接受这不雅流言么。
“是的,他就是方三郎。”李仲仁很后悔,不断向华琬和林馨道歉,直言不该带她们来这种地方。
林馨非但未怪李仲仁,反而因为李仲仁的一本正经和洁身自好,更加心动了。
李仲仁对文辞会没了兴致,决定送二人回工学堂,他寻处食肆吃些东西后,早点儿到南熏门去等朋友的驴车。
三人往回走着,华琬未忘记小陶让她带的糖人和糖葫芦,将东西买齐,也恰好到工学堂了,同李仲仁告别后,华琬有陶学录的手牌,可光明正大地从工学堂正门走,林馨只能前往西南角边门等候,再趁看门仆妇没留意时偷偷溜进去。
……
这段时日华琬最牵挂的两件事皆尘埃落定,俱有完满结果,她终于能安心思考庆国公府六娘子的嫁妆头面了。
华琬询问了陶学录的意见,陶学录答应先由华琬绘制出一套花样,过了她这关,且郑老夫人也满意后,就开始教华琬除了打造、镂刻之外还将用到的其余技法。
华琬先画了一对八宝活销手镯,陶学录照她之前替郑六娘子制首饰的经验,要求华琬绘制的镯子长径为两寸一分,短径为一寸八分,而且作为嫁妆头面的首饰,在重量上亦有讲究,每只镯子约莫在一百二十到一百三十克之间。
如此华琬在绘制花样及选定镶嵌的宝石时,还必须先将宝石和金料一一称重,并记录估算妥当了。
……
不过两天就到了七月末,初秋的天一日比一日热,俗称秋老虎,白色太阳晒得人嗷嗷叫。
华琬抱着一只用井水湃凉的夏梨,先将手捂凉了,再用手捂被暑气烘得热热红红的脸颊,为了郑六娘子的嫁妆花样,华琬这两日除了晚上回斋舍睡觉,几乎一步未踏出过置物房。
华琬身前的桌案铺了一沓白麻纸,八宝镯大致构想已经出来了,赤金料子,打芍药花宝石托,镯面上以卷草缠枝纹做底子,粘鸾凤和鸣纹浮雕。
镯子的花样定下,华琬继续绘制耳铛,一对镶东珠葫芦宝盖耳铛,金宝盖缀五条流云孔方纹串链,两颗莹白色的正圆东珠对嵌为宝葫芦。
陶学录对耳铛的图样很满意,令华琬绘成正本,与郑老夫人相看。
耳铛亦定下,华琬不舍得闲,托着腮帮子开始思考璎珞的花样。
至于小陶,因无所事事,无精打采地趴在华琬的桌案旁,眼皮子跟着华琬食指敲击桌案的节奏,闭一下闭一下的。
若不是陶学录担心她晚上失眠,特嘱咐她白日不许睡太多,她这会早呼呼大睡去了。
“一颗红宝石,两颗白宝石,三颗绿宝石……”小陶手指隔空点数红绸布上的宝石。
华琬头也不抬地纠正道:“小陶姐,白色的不是宝石,是珍珠,绿色的是祖母绿哦。”
“琬妹,快到八月十五中秋节了。”小陶数珠子数得百无聊赖,一直想拉华琬陪她玩儿,怎奈华琬一门心思扑在大白麻纸上,纵如此,能东拉西扯也好。
“还有大半月吧。”华琬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声,中秋是团圆节,其实她不要想起还更好。
小陶锲而不舍,“琬妹,那日有各种馅的饼子吃,你馋吗?”
提及吃食,华琬抬起了头,如实道:“挺馋的。”
说起日子,华琬想到后日又是旬假,虽想留在置物房一鼓作气将头面花样画成,可她也关心莫福叔他们到家没有,还有舅舅的腿是否恢复。
“竟过去一年了……”华琬小声念叨,努力压下心底起伏的情绪和鼻端的酸涩,她有些东西要带进京来,所以还是应该回去一趟。
小陶未注意到华琬情绪的变化,见华琬对中秋感兴趣,更加来劲了,“琬妹,你知道吗,在很久很久以前,婶娘带我去钱塘江看过弄潮儿哦。”
陶学录正巧过来,听到小陶说的话,笑着轻拍了下小陶脑袋,“你这孩子,分明是前年的事,怎就成很久很久以前了?日子也不肯仔细记。”
小陶吐了吐舌头,她隐约记得钱塘江看潮那日,她也想随弄潮儿涌到江中,偏偏被陶婶娘扯住,为此她还发了脾气。
华琬笑道:“听说钱塘江的潮水很是壮观,弄潮儿更是惊险,‘中秋三日日欲西,一岁之潮盛今日’,那潮水是如千军万马奔腾,又如巨龙能气贯九天一般,不过小陶姐去看潮,肯定给婶娘添了不少麻烦吧。”
“哼,才没有呢。”小陶不服气,嘟嘴瞪华琬,那日分明是婶娘惹她生气。
“两个傻孩子。”陶学录宠溺地看着二人,“今年是不能去了,过两年待华丫头在凝光院稳定,我若还走得动,再带你们一道去钱塘江过中秋可好。”
“好啊!”
“好啊!”华琬和小陶皆抚掌欢喜,华琬由衷道:“婶娘一定会长命百岁身体安康的。”
“没瞧出你也是个嘴甜的。”陶学录掩嘴好笑。
三人笑闹着,屋外忽然传来了叩门声。
第48章记起
华琬和小陶抢着去开门,见门外站着的是谢如英,华琬颇为惊讶。
谢如英朝华琬点点头,便同屋内的陶学录躬身见礼,“学录大人,陆博士被大司成唤去问话了,一时走不开,特让学生过来传话。”
陶学录走至隔门前,神情沉稳淡然。
近看了,谢如英发现陶学录嘴角弯起的弧度,与宫中女官及贵族女娘的十分相似,皆是礼数下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