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琬同安掌柜和藏在橱柜后的安琚道别,“今日真的很感谢安少爷,过两日我再来探望安掌柜和安少爷。”
直到华琬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安掌柜才同安琚玩笑道:“你小子倒是学会了英雄救美,今儿特意让厨子做了你爱吃的签盘兔和炒蟹,看来你是没口福了,一会喝些稀粥和羹汤罢。”
安琚伤在牙上,不小心将养,牙都得掉。
安琚脸挤做一团,想到好长一段时间会与美食无缘,简直痛不欲生。
……
京城的正东方向是红墙青砖的皇宫,大安殿前东建广佑楼一间看似无人的侧殿内,忽然闪进了一个人影。
“主子。”
梅兰竹菊四君子纹镶珐琅雕流云紫檀屏风后走出一位长身玉立的郎君,郎君发束紫金冠,身着绛色绣金蟒纹玉带袍服,眉眼修长,目光清澈旷远,鼻梁高挺,薄而直的嘴唇紧抿着,精致美好到极致的五官和脸庞,透了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教训贼偷了?”
“教训了,那小娘见贼偷受重伤,于心不忍,反而让小的将荷囊里的钱留与贼偷抓药。”说话的男子便是在小巷救了华琬和安琚的大侠,此时正毕恭毕敬地回答自家主子的问话。
“愚善。”
四扇屏风是明暗双面绣,正午光线落在屏风上,为郎君的身影镀上一层浅而模糊的金色。
“你可将荷囊留给贼偷了?”
“没有,恶人不配苟活于世。”男子将荷囊捧至郎君跟前。
“犹记得当初京城是路不拾遗门不闭户的,如今竟有贼偷在光天化日之下横行,世风早已变了……罢,照那小娘说的,将钱与贼人,荷囊烧了。”郎君黑如深潭的双眸里藏了淡淡的哀伤,仿若一枝临湖而长的娇艳桃花,被风吹落在初化冰的湖面,漾起的极浅涟漪。
“是,主子。”
男子正要退下,忽然又被唤停。
郎君走至男子面前,拈起荷囊上系着的草编双鱼结,嘴唇挑起旁人不易觉察的弧度,手指微动,断了双鱼结同荷囊相连的草线,再挥挥手,令男子退下。
当郎君走出偏殿时,收敛了周身的锐气,微垂的眉眼闪烁着怯弱、惶恐、不安。
第26章精湛技艺
华琬回到工学堂时,谢如英等人已在斋舍里等候片刻,林馨看到华琬舒了口气,“之前与你走散,我们也没心思再逛,大皇子的车队入宫后,我们便匆匆赶回工学堂,左等右等不见你回来,可将我吓的,正准备出去寻你呢,幸亏有惊无险。阿琬,与我们走散后,你去哪儿了?”
华琬如实说了今日的遭遇,谢如英沉了脸道:“你可是胆子大,不过几十文钱罢了,犯得着不要命地去追么。”
“如英姐别骂阿琬了,能平安回来就好。”说着林馨牵起华琬的手,信誓旦旦地说道:“阿琬,以后再出去,我一定牢牢抓着你,不会再让你与我们走散。”
“嗯!”华琬点点头,“以后我会小心,也不会再逞强了。”
“反正没事,哪还那么多话说,快去食舍吧,一会要没饭吃了。”王芷蓉噘嘴瞪着三人。
……
因为陶学录的交代,华琬下午纵然无事也不敢去置物房,只能被林馨缠着编花结。
王芷蓉和谢如英瞧二人笑笑闹闹的,也好奇凑了上来。四位小娘一道编了四只双鱼结、两只如意结,最后华琬还用青蓝两色玉线结一圈祥云结手绳送给了林馨,林馨戴上手绳后直言喜欢,还言改日她要凭了自己的雕刻技艺,雕一颗玉石缀在上头。
四人都至少有一只花结了,才心满意足地回各自床榻。
林馨见华琬在整理书篓,问道:“阿琬,陆博士交代你背的书可都背熟了,这几日陆博士在教我们錾造,还给我们看了一支金并头鸾鸟簪,很是漂亮,阿琬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提及被陆博士责罚不能入学舍一事,华琬已不似初始那么愁闷,对自己还未背熟那几卷书也不以为意,她很愿意留在置物房帮陶学录忙的,遂舒展着眉眼笑,“才背了一点儿,全背完估计还得一段时日。”
王芷蓉等人虽对华琬不以为意的态度有所疑惑,可也未深问。
次日,华琬仍旧一早去置物房,陶学录和小陶也早早到了。
“华丫头,昨日到街市上可有瞧见大皇子的风姿。”许是休息好的缘故,陶学录今日精神颇佳,眼角皱纹因为笑意更深了。
未免陶学录担心,华琬未提及遇贼偷一事,只遗憾道:“大皇子的礼车拉了好几层纱幔,学生隔得远,看不清呢。”
“嗯,”陶学录笑着颌首,“大皇子是皇家长子,是真正的天皇贵胄,身淌了龙血,自不能那般轻易被瞧见真容,将来华丫头若能进凝光院,说不得就会见到了。”
华琬见陶学录高兴,心情亦跟着很好,“若进了凝光院,能不能见着大皇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学生替大皇子制的金梁冠和玉佩,能令大皇子满意。”
“说的好,不该想的不去想,一心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华丫头,今日我们便开始制郑老夫人定的二十支金簪。”
陶学录将制簪所需的材料与工具整齐地码于桌案上,耐心详细地同华琬介绍技艺。
陶学录开始画作和雕磨时,动作是缓而又缓,让华琬不但能看清,还有时间思考。
“在制每一支簪子前,都应在宣纸上绘出花样,当然,若花样已深印在你脑中,可信手拈来,这步省去亦无不可。”陶学录在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金底座上勾出最后一笔,一会她要将雕镂和打造好的花瓣往上粘黏。
陶学录目光不动,手中镌刀的移动极其轻微,华琬眨了几次眼,定睛凝视金片上现出的小小花瓣尖。
“首饰器物皆讲究章法、造型、深度、层次,比如你雕玉菩萨,哪只手抬哪只手放,这阴阳手看似简单,实际上极其讲究,绘制花样、雕琢、镂花等等,不管哪一步都费工夫和心思。非百炼不能成钢,纵是你天赋再好,不多练,也不可能有精湛技艺,至于在短时间内提升技艺的捷径,就是耐心、毅力,除此之外,再无旁它。”
陶学录时而不语,时而解说上两句。
华琬坐在一旁小声应和,她双手交叠置于膝头,聚精会神,一动不敢动,便连呼吸都是极轻极缓的。
她担心些许震动,都会影响到陶学录严谨至毫厘的雕琢。
架格上的青玉箭刻沙漏翻转数次,珠沙窸窸窣窣的声音融在时间的流逝里。
华琬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似乎有仆妇送了午食进来,可小陶不敢搅扰她们,她自己也感觉不到一丝丝的饿。
窗外的阳光由黄转白再变成艳暖的橘色,陶学录已将十六瓣黄花魁金牡丹粘在簪头,正用数根金线掐卷草纹和金叶,牢牢固定金牡丹。
夕阳穿过雕祥瑞纹格窗,照在牡丹金簪上,闪耀得满室光辉。
华琬的小脸又红又烫,呼吸凝滞在喉间,金簪美得令她几乎窒息。
“华丫头,是不是很漂亮。”陶学录见华琬目瞪口呆的,会心一笑,又淡淡地说道,“其实这种金簪,在贵族中是很寻常的,哪怕我们费了不尽的心思,缀上漫如夜星的宝石,也不过是她们妆奁中的一支。”
陶学录将簪子递到华琬眼前,“可以小心碰一碰,不是你想的那般脆弱。”
说罢陶学录起身舒展了筋骨,“我让小陶送茶水和点心进来,一整天,你也该饿了。”
华琬舔了舔干干的嘴唇,紧张期待地从陶学录手中接过金簪,她知道若不是陶学录为了教她,故意放慢了速度,凭陶学录的技艺,制这支簪子估摸只需三两个时辰。
陶学录虽在置屋房做事,可华琬直觉陶学录的制饰技艺要比陆博士厉害,甚至比凝光院里的大部分匠师都要精湛。
待华琬仔细瞧过金簪,陶学录再用白绢仔细擦拭金簪并放入黄梨木包锦匣子里。
“华丫头,郑老夫人订的二十支簪子,要求有四种花样,每种花样制五支,现在除了牡丹花之外,还差三种花样十九支金簪,你今明两日仔细想想,画出三种花样来。”陶学录将一碟蜜糖酥皮烧饼端至华琬跟前,“对了,我听说你能用草编首饰?”
华琬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就是因草编簪子被罗坊主看中,才送到工学堂来的。
“倒是有趣,画完后你按着花样编了我瞧瞧。”陶学录犹记得她儿时也喜欢编花环甚的,后来学了技艺又进了凝光院,便不得空去摆弄花花草草,“丫头,时辰不早,吃些饼子回去歇息吧。”
华琬抱着饼子咬,忍不住向陶学录问了心中的疑惑,“陶婶娘,那国公府的郑老夫人,为何不在凝光院定簪子,而要陶婶娘制呢。”
“凝光院啊……”陶学录思绪一时飘远,心不在焉地说道:“我与郑老夫人相识已久,她性子倔,不肯交给别人。”
第27章初试
华琬回到斋舍,不论是打水还是洗衣裳,都在思考该制何花样,原先草编她能随心所欲,但现在是金制,需要考虑的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