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琬松一口气,心仍怦怦跳的厉害,忙不迭地点头,“谢谢陆博士,学生一定认真反思。”
“在工学堂里,你自以为是的帮忙可能会害了自己害了她人,回去吧,牢记此次教训。”陆博士挥挥手,不再理会华琬。
华琬深深鞠了一躬,再小心退下,陆博士说的最后一句话,华琬还不能十分明白,却也长了心眼。
终归是做错事,华琬脸颊一直发烫,心绪紊乱,也不肯去食舍用午食了,直往斋舍行去。
第20章惩罚
华琬过穿廊时谢如英与何矜正站在两步开外的银槐树下,二人注意到了一脸沮丧的华琬。
何矜颦眉朝华琬问道:“陆博士问完话了?你怎么不去食舍。”
华琬羞愧地低下头,小声嗫嚅:“我不饿,那个,我先走,不打扰你们了。”说罢华琬扭过头,拔脚一溜烟儿跑得没踪影。
何矜耸耸肩,道了声‘怪人’后继续向谢如英询问骨雕上蜡一事。
过了约莫两刻钟,谢如英三人用过午食回到斋舍,就见华琬窝在自个儿的床榻上,还将脑袋埋进青布薄被中。
林馨走到华琬床榻边,一脸担忧地询问华琬发生了甚事。
华琬探出半个脑袋,哀哀地瞅了林馨一眼,摇摇头,瓮声瓮气地说了声没事,又要将脑袋埋进薄被时,谢如英走上前一把掀开被子,冷冷道:“这般热的天气,你捂着出疹子么,我带了几只荷莲兜子,你快起来吃了,省的下午去学舍没精神。”
王芷蓉心里颇不爽,她先前还好奇谢如英为何去拿兜子,竟是为了华琬,一顿午食未用罢了,怎一个一个都去关心她。
华琬看向谢如英丢在食案上、用荷叶裹着的兜子,瘪嘴道:“陆博士让我在斋舍里闭门思过,下午没得去学舍了。”
三人皆一愣,待华琬说出前因后果,王芷蓉面上现出幸灾乐祸的神情,而谢如英不过是点点头,未说什么,径直回床榻歇息,唯有林馨又愧疚又自责,骂了董月兰几句后上前握住华琬的手,“这事都怨我,我真未料到她竟然是这种人,阿琬,你等着,我这便去找她对峙,让她向你道歉,还你一个公道。”
林馨就要往斋舍外跑,华琬连阻拦都来不及。
“不许去。”谢如英目光扫过来,林馨吓得止住脚步。
华琬也慌忙跳下床榻,扯住林馨衫袖,陆博士的安排就是要让此事悄无声息地下去,若林馨闹上一场,她可真真要被退学了,“馨姐姐,怪不得旁人,是我凡事想得太简单,只以后我不能再随意帮别人雕簪饰了。”
“哎,我对不起你,阿琬,陆博士令你闭门思过,可有说甚时候能回学舍。”林馨关切道。
华琬摇摇头,“陆博士让我下午先别去,至于后几日,估摸还得等了陆博士的消息。”
林馨握着华琬的手,信誓旦旦地说道:“阿琬,你不必担心,这几日我一定认真学了,陆博士在堂上说了甚,我回来后再说与你听。”
华琬弯着晶亮的眉眼,展颜一笑,“嗯,那便辛苦你了。”
下午斋舍里果然只剩下华琬一人,本该安分思过的华琬趴在格窗前,呆呆地望着斋舍外巴掌大的小庭院。
工学堂里不论屋舍、穿廊,皆是寡淡的颜色,唯独这一方小庭院里不知谁栽了两丛紫玉芍药。
五月芍药开得正好,层层花瓣叠展相伴,颜色由外到内逐渐变淡,三两粉蝶在花间流连,若非粉蝶双翅扇动,华琬还以为那亦是芍药花儿上的一片了。
芍药花很漂亮,不愧为五月花神,前儿陆博士还言京中贵家娘子有簪鲜花之癖好,只可惜鲜花不能久存,现下的簪饰工艺,除了罗纱外,金玉还制不出鲜花那般繁复却又轻盈的美,繁复和轻盈尚不能共存……华琬望着花儿发怔,神思愈飘愈远……
陆博士下午提前了半个时辰放堂,散去学生后,陆博士未同往常一样去工学堂内的制坊,而是令人备好马车前往凝光院。
陆博士与罗坊主皆来自青州郡,交情不浅,今日除了有事相询外,陆博士还带了两支华琬雕的木簪。
斋舍里林馨条理混乱地同华琬转述了陆博士教习的功课,陆博士下午只粗略介绍了鎏金工艺,便令学生鉴赏鎏金类器物配饰。
华琬对工艺的介绍无甚兴趣,只遗憾不能亲见和触碰陆博士精心准备的那些器物。
“阿琬,你可知鎏金是如何制成的。”林馨歪着脑袋问道。
华琬眼睛一亮,摇摇头只期待地望着林馨。
“我也不知道,今日陆博士还未仔细说了。”林馨说罢转身去寻铜壶打热水,“说不定明日你就回学舍,陆博士也就教了呢。”
“陆博士说我明日能回学舍么。”华琬巴巴儿地跟在林馨身后。
“陆博士并未提此事,不过这事儿又不是你的错,想来是小惩大诫一番。”林馨很认真地说道。
华琬半倚了案几哀哀叹一声,茫然后悔地抬手拍自己脸颊,摇摇头陪林馨一道打水去了。
用过夕食,华琬未等来陆博士,却等来了初始领她进学堂的学正。
四人向学正躬身见礼,学正点点头看向华琬,目光带了几分寒意,令华琬紧张地打了个哆嗦。
学正递了只小书篓给华琬,冷声道:“你犯了错,违了工学堂的规矩,虽得幸留下但也不能轻易揭过,从明日起,你到置物房检点物料和工具,不得出一点差错,这篓子里是《碎金》全篇、《六书故》全篇以及《说文新附》的金篇、玉篇,陆博士说了,你何日将这篓书倒背如流,又何时将置物房中的事情办得无半点错处,令陆博士满意,何日才能回学舍。”
华琬无措地送走学正,看着满满的一篓子书,白净精致的小脸都纠成了一只白面兜子,她虽然跟着爹读过不少书,可因她是女孩儿,故在读书上父亲从未强求她,现下忽然要她背这一篓,怕没个三五月是背不熟的。
王芷蓉解开方巾,用篦子梳她那乌溜溜的长发,嘴角微翘:“华琬,你也别怨陆博士,当初你进工学堂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现在被调到置物房做杂事倒也不委屈你。”
“你少说两句不成么,”林馨愤愤地瞪了王芷蓉一眼,又挨着华琬坐下,“阿琬,我和你一起去向陆博士求情吧,对了,你不是还认识凝光院的罗坊主么,要不请罗坊主出面,总不能真在置物房做杂事,平白荒废了。”
华琬柳眉轻拢,深吸口气,终改先才垂丧的神情,同林馨坚定地说道,“不能再去麻烦罗坊主了,馨姐姐你放心,我会将置物房的事儿做到陆博士满意,也会尽快背完书回来与你们一道上学的。”
林馨还想说什么,被谢如英一句话截下,“华琬自做决定了,你跟在旁瞎咋呼甚,时辰不早,都歇去吧。”
说罢谢如英深深地看了华琬一眼,自去洗漱不提。
第21章置物房
因为要背书和去置物房做事,华琬比旁人早起了一个时辰。
夏日卯时天色已亮,华琬收拾妥当搬张小杌子在舍间外廊下坐着,熹光洒在摊开的书卷上,暖白颜色衬得墨字微微发亮。
华琬余光落在一旁印有浅浅青苔痕的石阶上,不禁想起关阳县表哥念书的经馆,不知经馆的老夫子怎样了,没有她的打扫,小庭院里都铺满落叶了吧,还有表哥马上要进京考太学,那些个经史子集不知记熟没有……她也必须努力,不能让舅舅舅娘他们知晓自己犯错,不能让他们失望了。
华琬揉了揉挺而娇的小鼻子,垂首读书,墨香夹杂黎明微潮的空气,萦绕鼻端闻得很是舒服,华琬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翻开《碎金》篇,华琬很快看见一段对鎏金工艺的介绍,原来所谓的鎏金工艺,是指将熔炼后的金、水银合剂涂抹在银器之表,再用炭火烘烤,水银遇热散去,便只剩薄金附着于银之表面了。
华琬一页页往下翻读,很快大半时辰过去,当阳光正好漫过砖瓦琉璃照在书卷上时,华琬站起身,背着书篓到食舍随意吃了碗馎饦汤便只身前往置物房。
陆博士站在食舍拐往丁舍的转角穿廊暗处,正好能瞧见华琬恬淡且踏实的神情,待华琬走下长廊石阶,陆博士才负手离开。
到了置物房,华琬看见各种制艺工具井井有条地摆放在临墙的九九八十一格黄花梨卷草纹方角高橱内。
华琬兴奋地朝高橱走近几步,除了小铜锤、镌刀、工笔等常见工具外,还有许多她不认识也从未用过的,华琬双手在靛青直缀上蹭了蹭,虽好奇,可也不敢上前碰。
房内的另一面墙上垒了数十只一尺长宽的楠木箱笼,约莫是收存材料的。
华琬四处张望一番,置物房里的两名学录压根不搭理她,她进来了好一会,学录连看都不屑看她一眼。
华琬挺直身子,端端正正走到一名看起来年纪约莫有五十岁,面上神情却很温和的老学录跟前,恭敬见礼后问道:“学录大人,学生是陆博士安排过来的,名唤华琬,不知可有甚事是学生能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