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两下被紫草怼翻了,左一句不是又一句不是,脸上很是难堪。银豆看气氛剑拔弩张,喝口茶,来个四两拨千斤,“我说两句。紫草呢,你领回去也行。我给她治病的账她没还清,三百两银子,只要你们肯掏这笔钱,领回去我没意见。但是她病还没治好,你别指望她能给你干多少活,也千万别把她嫁出去。不然哪天翻倒在婆家,人家找你麻烦呢。”
吴氏眼睛一眨,“不可能,我看她好了呀。”
银豆哼的一声,“你还当我神仙下凡?她这病难治。昨天还犯过一回,抽的白沫吐了一地。你要领就领回去,我不管也轻松些,反正我和柳玉槐家现在也没啥关系。啧啧,有些人呢,把自己娃娃不当人,还配给人当爹当妈,真昧良心呀。”
她明里暗里嘲讽柳玉槐两口子,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给紫草任何暗示,但是紫草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现在是柳银豆最得意的徒弟,立马挪过去,靠在银豆旁边,非常配合地对吴氏说,“昨天多亏我师傅让我又活回来了,我的命都是我师傅的,她不在,哪天我死了都没人在乎呢,旁人光看着我柳紫草有爹有妈,其实我就是个没娘娃。”
吴氏被吓住了,连羞臊都顾不上,“那......那......咋是这样?”
其实紫草每个月能给家里两钱银子,也是不错的,就是有时候旁人说嘴,说女娃本事太大不好嫁,难听的很。如今家里光景过得去,又不是当初因为饥饿而可以不在乎一切的程度,该注意的,还得注意哩。
“就是这样。领回去要杀要剐要糟践都随你们,反正不是我的娃。”银豆淡淡地说,“眼下这世道,和从前不一样了,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你自己一个女人家,到现在还嫌弹(嫌弃)女娃娃,我想想都觉得恶心!”
吴氏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银豆牙尖嘴利。一顿好饭吃的没滋没味。吃完饭,看见银豆那张紧绷绷的脸,本来还想再说说十八里铺老财东的亲事,又生生咽了下去。
她这小姑子,太有主见了,油盐不进,说话还伤人(毒辣)。老谭家派来的媒婆子吃了瘪,又上自己家里,跟柳玉槐说道,让他劝劝自己妹子。柳玉槐其实也没办法,当初人让他卖到杨家湾去了,现在她不肯顾念亲情,自己这头就非常被动。
凭心而论,柳玉槐晓得谭家老财东对自己比对别的长工待遇高,和柳银豆肯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毕竟当初谭家还不知道柳银豆的时候,对自己和其它做工的也是一视同仁。那如果老谭家最后没有娶到柳银豆,他的大财东会不会因此翻脸,轰他走呢?
完全有可能。而他离了十八里铺,还有谁家能给这么优厚的工钱?
思来想去,觉得女人家好说话一些,于是又打发女人去跟银豆说,谁知女人见了银豆怯场,连一句都不曾提。
柳玉槐怨女人办事不力,女人伏低做小,说,“她爹呀,这不能怨我。你想嘛,当初爹和妈在世的时候,给银豆说了一门亲,银豆以死相逼。我到现在都记着呢。”
“这叫死性不改。”柳玉槐也怕惹急了,柳银豆做出什么来,确实不好收场。他是哥哥不假,但是现在还真的惹不起她。
吴氏又说,“我有个办法呢。试一下嘛。”
柳玉槐说,“啥?”
吴氏说,“让谭家去杨家湾跟族长说嘛,叫族长把银豆打发出去呀。族长撵人,谁敢不听?银豆没处去,就算不回咱这儿,她还得考虑下家嘛。”
说起杨家湾杨氏族长,柳玉槐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平时不苟言笑,威严的很,据说下手狠,差点把银豆打死。
“我看行。明个我去十八里铺,跟谭家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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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豆全然不知道她哥哥在底下谋划的事情,仍旧在杨柳镇和杨家湾之间来往,做她的坐堂先生。中秋节过后,天就冷了。赵氏给银豆缝制了厚厚的衣服,家里的布匹都是银豆买的现成货,再不需要自己纺织,也不需要自己染,赵氏闲不住,就开始在样式上下功夫。银豆好穿布衣,赵氏就在衣领袖口绣些花纹,还给银豆做长褙子和裙子,衣服穿上身,越发显得人气质端方文雅,银豆这才发现,赵氏深藏不露,比她所以为的还要厉害。
何彩芍仍然来找银豆,委婉探她的口风,见她衣着不俗,人本来就漂亮,寻常的布料,竟穿出绫罗绸缎的感觉,打问她上哪儿找的绣工。银豆便介绍自己的奶婆婆,正好赵氏也闲着,何彩芍也想找人做成衣,银豆便给婆婆做成了这笔生意。何彩芍给了两匹锦缎,银豆拿回家,婆婆笑眯眯的,说,“奶奶也能给咱挣钱呢。”
银豆心说,那是奶奶你思想陈旧,不愿出头挣钱,你要肯争取,日子早过到前面去了。
赵氏花三天时间,给做成了,银豆拿给何彩芍,何彩芍啧啧赞叹,抚摸着衣服上栩栩如生的花朵赞叹,“这针脚真好,我从前也在家里练过,怎么都到不了这个程度。人比人,气死人呀。”
“姨,人各有所长嘛。有啥可气的。”银豆说,“不过我奶奶确实针线好,我所有的衣服都是她给我做的,她做的饭也好吃,我离开镇上一天,都想着呢。”
“这么说你离不开你奶婆婆了?”何彩芍心里一动,故意说,“那要是将来改嫁,你是不是还要把你奶婆婆也带上。”
银豆说,“姨,我不改嫁,就守着我奶奶过。”
何彩芍不以为然,“那不行吧,你年轻娃娃不懂守寡的苦,自己又没生过一儿半女,将来受人欺负哩。”
银豆摇头,暗自叹息又碰上个让她改嫁的。女人不嫁人,就没活路了?真可笑。日子怎么过是由自己说了算的,谁也管不着。她是寡妇不假,但是和何彩芍不一样,又和赵氏的情况也不一样。世道艰难,这点她不否认,她正在不遗余力地为自己铺后路,只是这条后路,目前还不被人认可而已。
何彩芍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心道她大约是想嫁的,不过女娃家矜持,男人死了也没多久,说不出口而已。于是又替自己的儿子周成谋算上了,瞧瞧,周成和银豆多般配呀,“银豆呀,姨给你说门亲事,你看咋样?”
银豆又摇头,不等她开口,何彩芍又说,“你放心。姨给你找的是福窝窝,坚决不会吧你往火坑里推!”
“姨,我不嫁人,你咋不信呢?一辈子这么长,还有啥能比自由重要嘛。”
何彩芍想着儿子周成,对她的话毫不在意,“年纪轻轻,可别说傻话。我晓得个后生,人长得好,能挣钱,孝顺,会疼女人,性子也好,年龄嘛,也不算大,配你正合适哩,银豆呀,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啦。”
柳银豆给喋喋不休的何彩芍带偏了,忍不住笑问,“世上还有这么好的后生?姨你说的是谁呀?”
作者有话要说: 吴氏两口再这么执迷下去就离虐不远了。。。哎。。。
狗蛋的年龄从十四改成十五,这样的话后期哼吼哈嘿滴滴滴就不会被说未成年不能那啥啦咩哈哈,感谢小天使的提醒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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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就是我家周成呀,不是我成心要夸他,实在是这杨柳镇里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你俩要是成了亲,亲上加亲,以后日子别提有多红火了!”
何彩芍高兴,她总算把周成给推到明面上了。银豆略吃一惊,很快坦然。以周成的条件,别说寡妇,杨柳镇上不少黄花大闺女都愿意跟呢。何彩芍明里暗里撺掇这门亲事,无非就是她自己看中了,想留着做儿媳妇。至于周成,柳银豆倒没想那么多,周成是个孝子,何彩芍让他娶谁,他肯定娶谁。
银豆摇头,“姨,我真不打算再嫁。就算王爷皇爷来求亲,我也不会答应的。”
何彩芍一愣,说,“你真.....不嫁了?”
银豆郑重点头,“真不嫁。”像她这样从身体上排斥男人的人,如果嫁人,能图个啥呢?
何彩芍不懂,追着问,“银豆哎,你有啥想不开的呀,不会是因为杨家湾的人给你扣了恶名声吧。”
柳银豆笑,好歹有这恶名声,也算是她拒亲的一条理由。“姨,跟你这么说吧,我觉得女人一辈子的出路不是嫁人,而是自由。自由是啥?就是你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①。自由是啥?自由就是像我现在这样,不愁吃不愁穿,不寂寞也不孤单,不用被男人支配,也不用三从四德,我活成了我希望的样子,多好呀。”
何彩芍还是不太明白甚至有些气馁,说,“银豆呀,你这是啥话?说到底,你一个女娃娃家,你有金山银山又能咋样?没有依靠将来有人欺负你咋办?”
银豆说,“那我就努力么,争取别人不敢欺负我。姨呀,咱活在这世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何彩芍叹口气,不说话。她活了这把年纪,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说法,柳银豆是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她就喜欢她能干利落,也欣赏她独当一面。却没料到她竟连男人都敢不放在眼里,这实在超出了她的认同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