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难怅呀(纠结惆怅)。
二黑紧紧跟着银豆,目露凶光,已做好保护主人的完全准备。银豆此刻高度戒备,冷不防听杨狗蛋低声喝她,“柳银豆你给我站好别乱动!”
杨狗蛋从驴背上利落地跳下来,背上还背着锅,手中握着刀,对上狼的那双眼在黑夜里明亮如星,炯炯有神。他背对着柳银豆,紧紧护着她。银豆心里犯愁,杨狗蛋靠近她的那一刻,她就觉得晕,照这个情形晕下去,指望她对付狼是不可能了。
说时迟那时快,四头野狼大吼着同时扑上来,二黑狂吠,凶狠地跟其中一只撕咬,杨狗蛋出手极快,转身一刀劈飞其中一只,另一只猛地撞在狗蛋后背的铁锅底上,发出咚的一声响,两头驴毛驴受惊,开始嘶叫,杨狗蛋的那只撩开蹄子撒腿狂奔,柳银豆骑着的这头被杨狗蛋牵着绳子跑不脱,活着的两只狼转而攻击柳银豆和她的驴,杨狗蛋一脚踹倒一只,手起刀落又解决一只,等柳银豆挣扎着把她的药粉总算从衣带里掏出来的时候,四只野狼已经全死在了杨狗蛋的脚下。
柳银豆看着月夜里血流满地,闻着冷风中无休无止的血腥气,身上惊出一身冷汗,两腿发软,两眼发晕,似乎坐不稳,猛地从驴背上栽下来。
杨狗蛋反应快,伸手将她拦腰接住,柳银豆强撑的意志轰然倒塌,从杨狗蛋怀里挣脱出来昏天黑地的吐个不停。
狗蛋懵了,没成想她被这场厮杀吓到这个程度,不过女人嘛,可以理解。他不晓得该怎么办,他的驴跑了,毛驴识途,自己能跑回去。银豆的驴撒了一泡尿,拉了两坨驴粪,卧在地上滚了两圈站起来以后也正常了,二黑不用说,它刚咬死了一头狼,舔了狼血,这会儿老老实实在银豆身后蹲着。
狗蛋左看看又看看,什么都很正常,只有柳银豆还在吐。他提着柳银豆的灯笼过去看,柳银豆把胃里的都吐出来了,这会儿在吐胆汁,看起来憔悴且狼狈。
狗蛋对此倍感同情,他把自己的装水葫芦递过去,却被她受了惊一般躲开,“走开,别....别过来!”
又接着吐。
狗蛋靠近一步,开始担忧,“你咋了嘛?咋吐这么严重呀?.....丢魂了?回去让婶子给你叫一叫。①”
柳银豆退后一步,说,“离我远点!”
她扶着路旁粗壮的杨树干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杨狗蛋不忍心,想扶她一把,被柳银豆劈头盖脸骂回去,“叫你别碰我!你聋了吗?!”
柳银豆吐了个彻彻底底,总算缓过来了。她的这种症状较之前似乎没怎么缓解,但凡男人碰她一下,她就觉得自己生不如死,真是活受罪呀,还不如刚才让狼咬死了算。
杨狗蛋也恼了,闹了半天,柳银豆是在生他的气呢,难道就因为他刚才在驴背上抱她下来,她就怨上了,恨上了,这怨恨仿佛比狼咬死她的仇恨都大,.........至于吗?
“柳银豆,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救了你的命,你还骂我?”
“我骂你不对吗?男女有别你不知道呀?谁让你碰我的!”柳银豆没好气,对着杨狗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已经吐到虚脱,这大概是能骂出来的最后一句铿锵有力的话了。
狗蛋气的咬牙切齿,“你.....简直比学馆里的老秀才还愚,不可理喻!”
他今天算领教了柳银豆的偏执,怪不得他听杨柳镇上的人念叨,说她明明医术高超啥病都治,却能非常平静的看着生了重病的男人去死,眼睛都不眨一下。怪不得慈安堂门前的假小姐苦苦哀求,她却不为所动,守着所谓贤良淑德谨遵妇道的理念不肯放手,迂腐呀迂腐!
柳银豆定定神,重新上了驴背,杨狗蛋则用粗麻绳将四只狼捆在一起,连同锅一同背到背上,走在前面帮她牵着驴缰绳,赌气说,“走吧。你可坐稳当了,再摔下来可没人接你!”
柳银豆完全忽略狗蛋的言语,因为她又发现一个问题,吐过之后神清气爽,杨狗蛋再靠近她,她似乎没那么排斥了,这好像也是从前没有过的状况。
杨狗蛋在前面为她牵驴,时不时回头瞪她一眼,然后再转过头去,银豆没在意,她看着杨狗蛋沾染血迹的肩膀既扛着狼又背着锅,忍不住说,“天神神,狗蛋你力气真大,这些东西得重多少斤呢,你还走这么快。”
狗蛋哼一声,还在为刚才柳银豆避开他的事闹情绪,“我现在没时间同你计较,咱们赶快回吧,弄得这么晚,我婶子肯定心急了。”
“你对我奶奶真好。”柳银豆想起奶婆婆,想她此刻绝对在家门口站着张望,心里多少不忍,“不过我奶奶对你也好。”
“那当然,我和田娃一起长大的,跟着田娃受了她不少照顾,”狗蛋说着说着意识到他在和柳银豆提起她死去的小男人,顷刻闭嘴不言。
银豆其实没所谓,杨狗蛋爱说不说。杨田娃明明和狗蛋差不多大,结果辈分低,害的她在狗蛋子跟前生生矮一截,哎。
她叹口气,眼角的余光一扫,扫到了狗蛋衣衫上的血迹。那都是狼血,肩头处被狼爪划破了,露出个细细长长的血口子,那儿的血倒是他自己的。
这娃娃可真皮实,要是她没发现,他估计就这么若无其事的回家了,他.....他不疼吗?撒点药粉伤口结痂会比较快吧。
银豆为自己有这种想法感到意外。生平第一次,想着为一个男的上药。虽然她并不愿意亲手这么做,不过银豆很快把这种想法归咎于杨狗蛋对她的救命之恩上了。
对,杨狗蛋救了她的命,这一点无论她怎么看他不顺眼,都决不能否认。她没有实战经验,光凭着自己那些能够毒倒野兽的药粉,还不一定是个什么结果呢。
银豆从挂在驴脖上的褡裢里翻了半天,翻出一个细口小瓶,扒开塞子闻了一下,确认无误,边对杨狗蛋说,“喂,狗蛋,这个给你。”
她扬手一扔,扔到杨狗蛋眼前头,他稀里糊涂接了,问,“这是啥。”
“药粉。紫珠草和红胜蓟磨成的,外加我的独门秘方,抹在你肩头那道口子上,明天就好了,记着,抹上以后两天之内肩头不能用水冲洗。”
这回轮到狗蛋吃惊了,柳银豆这么一说,他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肩头隐隐发疼,“你不是不给男人看病嘛?也不给开药。”
柳银豆一噎,笑道,“你也算个男人?”
狗蛋的脚步顿时就停住了,跟在他后面的二黑立马蹲下来,狗视眈眈盯着前面剑拔弩张的这位。
“柳银豆你啥意思?”似乎是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杨狗蛋的脸跟猴屁股一样红:她瞧不起他了,哼。
“你啥意思呀?”银豆见他恼羞成怒,心说你这娃娃想法还挺多。“你个狗蛋子,屁事情还多的很!我这一瓶药不知要买多少银子呢,免费送给你你还不识抬举!”
狗蛋哼,“那你也不能侮辱人呀!我好歹还是你十二叔呢!”
柳银豆无奈,“我怎么侮辱你了?好吧,我说你不算个男人,你还小嘛,没往里头算,再说了,我不这么说,要是明儿有人知道我因为你破了不给男人开药的规矩,我这脸往哪儿放?!”
听她这么说,狗蛋总算踏实了些,又一想,她为自己破了这个先例,心里难免高兴,觉得柳银豆虽然说话难听,但待他和旁的男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狗蛋有些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连脚步都轻快起来,小毛驴哒哒哒跟着他急速的步伐跑着,二黑蹿到前面领路,清亮亮的月光洒下来,将山川河流荒草枯木都镀上了银白的霜,连乡下的羊肠土路似乎都泛着淡淡的光,仿佛从来没有这么平坦过。
作者有话要说: ①叫魂是西北民间的一种迷信。人被吓了,就说吓的魂都丢了,然后要叫魂,叫法就是喊着这个人的名字,类似于“某某,你甭害怕了,快回来”这样。
我今天码的时候一直在纠结狼这种动物,到底该说是一匹狼还是一头狼还是一只狼........其实我语文一直学的不好.....(T_T)
作者话有点多,大家不要嫌弃呀,码文不易,眼花求捉么么哒。
☆、第三十回
后面这半段路走的飞快。走到坡底下,就看见杨赵氏提着灯笼站在家门口焦急地张望。等到走近了,杨狗蛋浑身都是血迹,柳银豆骑在驴背上满身狼藉,小毛驴也没精打采,吓的赵氏差点喊起来,“啊哟!你两个咋了?”
狗蛋对着赵氏笑笑,“婶子你甭害怕,我没事。我刚打死几头狼呢,以后这狼到天黑也不敢出来了。”
“你这娃娃,真让人操心。”赵氏心慌,光看着柳银豆和杨狗蛋那样子,就能想象到他们之前的遭遇有多凶险。
狗蛋把锅解下来,放进窑里,跟赵氏说,“婶子,锅要好好烧着洗,上面沾了狼血。”
赵氏点点头,说,“狗蛋啊,别忙着回去,等着婶子给你们去下饭呀。”
狗蛋点点头,银豆也没反对。这是头一次,赵氏留狗蛋吃饭,她没有任何不满,大概还是因为今晚狗蛋救了她的命吧,杨狗蛋小小年纪,实在太英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