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百日红,我便等你零落成泥的一日。”
苏令蛮牵了牵嘴角,一言不发。
那两人一走,二楼另一对本在选首饰的小娘子们亦动了,走过之时尚且能看到其面上兴奋之色,今日这一出,可当真是长安城里的惊天八卦!
比那日的十八学士还传奇许多。
漱玉阁掌柜大喘了口气,心下对这一行人当中谁最重要有了概念,对苏令蛮的态度不由殷勤起来。
“小娘子可要看一看这些首饰?不是小的吹,漱玉阁中的首饰,不论工艺还是用料,都是长安城里顶尖的。”
苏令蛮只觉身后两道视线如芒刺在背,哪里还有看首饰的心思,摇摇头道:“今日便罢了吧。”
“楚世子,大堂兄,阿瑶,我们走。”
说着便要拉着苏玉瑶下楼,却被杨廷挺身直直挡住了去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为何本侯一来,你便要走?”
小娘子薄透的绡纱广袖明衣轻轻贴在身上,胸前连到臂膀的肌肤若隐若现,比上等的白瓷更光洁透亮。
苏令蛮抬头扬唇一笑,半步不让道:
“无他,威武侯的桃花债太多,阿蛮惹不起还躲得起。”
她不是不委屈的,莫说王文窈与他订婚之时,她总是心动亦不敢越雷池一步,而等她弃了,却又因为一株十八学士被迁怒了……
杨廷气笑了,伸出一指直直指着楚方喧道:“本侯的桃花债多,还是二娘子的烂桃花多?”
楚方喧一抬脚便挡在了苏令蛮面前,沉声道:
“侯爷此言差矣,楚某是要娶苏二娘子为妻的。”
作者有话要说:
特地翻了下词典。
七月流火,古时指降温,但因为现在经常以七月流火、酷暑难耐,所以都开始理解为天气热了。但是普遍还是认为第一种对,所以,一会驴子去改了~
第116章 蝴蝶沧海
楚方喧话音刚落, 漱玉阁的掌柜便识趣地缩着脖子回到了陈列台后, 与小二跟鹌鹑似的垂着脑袋,作充耳不闻之状。
心下却锅烧开了似的咕噜噜冒着泡, 心道今日这桩韵事委实精彩, 一年里的谈资都有了。
镇国公世子与威武侯当街上演两男争一女的大戏, 而这小娘子还是鄂国公府老家边疆小吏之女——
论起来, 那日庆国公府的小郎君与户部侍郎儿郎争夺春风苑头牌, 一个摔断了腿, 一个磕破了头,便没甚嚼头了。
苏玉瑶却也呆了,仿佛是那日蹴鞠场现场重现, 一个是岫云杨郎, 容色无双;一个是少年将军,英武不凡,她激动得险些跳起来:
二姐姐威武!
苏文湛抱胸看着眼前一幕, 眼睫微垂,一言未发。
楚方喧见杨廷不置可否, 郑重道:“楚某已事先禀明阿翁,并非轻率行事。”
所以, 不是烂桃花。
杨廷没理会他, 只目不转睛地看着苏令蛮,问道:“是以……二娘子欲嫁镇国公世子?”
房内一片死寂。
不论掌柜、店小二还是跟来伺候的小厮丫鬟们,俱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声。
小娘子一身水玉蓝襦裙, 配以鹅黄广袖明衣,婷婷袅袅立在漱玉阁二楼,陈列台上一摞珠玉宝器,更仿佛置身于金殿华堂,熠熠若有光。苏令蛮绕开楚方喧为其辟出的一方厚墙,弯了弯唇角,轻轻地问:
“威武侯以何等立场来问阿蛮?”
杨廷一愣,再回话时未免便有些气短:“信伯送信托本侯照拂于你,本侯,本侯……自当尽心。”
“凭阿蛮对信伯的了解,阿蛮愿嫁谁便嫁谁,信伯不会有一丝一毫干扰,侯爷还是……莫再多管闲事了吧。”
“多管闲事”四字一出,仿佛一颗重重赘石,压得人胸口一阵阵的烦闷。
杨廷狼狈地移开视线,月白色宽袖大袍下,掩着的一颗心颠来倒去,沉沉浮浮,他辨不清又道不明,只能凭着一股横冲直撞的本能半步不退:
“本侯既应了信伯,自当尽心,二娘子还是莫要曲解他人好意方是。”
“好意?什么好意?”
苏令蛮薄怒隐隐,平日里如潺潺春水似的眼眸不见一丝柔意,厌烦又冷淡地道:
“是侯爷阻挠阿蛮嫁个好人家的好意?还是侯爷强纳阿蛮为妾的好意?若是这等好意,还真是敬献不敏。”
杨廷张了张口,发觉喉咙涩得发疼。
“阿蛮一边疆小吏之女,能得楚世子看中求娶为妻,已是大幸。阿蛮便是应了,又有何不妥?”
杨廷怔立在原地,满身的冰雪散去,苏令蛮一眼便瞧见湖心浮现的一点伤心,可时间太短,那一点伤心迅速又沉入更深的湖底,再也不见。
“你欢喜他?”
杨廷问得很轻,不待苏令蛮回答,又低低地笑了起来,自嘲道:“果真……男女情丝,嫩如柳丝,一攀便断。”
浅薄,又脆弱得很。
灼灼的日光透过敞开的窗户,顺着炙热的风送进来,落在少年郎君嘴角清浅的笑涡上,仿佛轻轻一晒,便被蒸发了。
不知怎的,这明明是笑,却让在场看见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有点伤心。
苏玉瑶按了按胸口,喃喃道:“大兄,我……怎么也有点难过?”
苏文湛摇头,眯了眯眼睛,以他约过不止一打小娘子的经历来看,这岫云杨郎,恐怕是真的动心了,而且,恐怕还陷得不浅。
苏令蛮眨了眨眼睛,极力眨去眼底的一丝水汽,到底是曾经欢喜过的,这人见识过她最不堪的一面,不止一次地相助,甚至没有这人的帮助,她或许在那个野林子里便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可她又对杨廷此时一副受了莫大辜负的模样嗤之以鼻,嗤笑道:
“侯爷本就无心,何苦摆出一副被阿蛮负了心的模样?岂不可笑?”倒打一耙,不外如是。
“好,好,好——”
杨廷连连抚掌大笑,一双漂亮的凤眸弯了起来:“二娘子翻脸不认人的本事也是不小。若楚世子知道你我之间的渊源,你当他还会娶你?”
话里带着暧昧的钩子,楚方喧忍不住朝旁边看了一眼,但见苏令蛮面色通红,怒意昭彰。
“二娘子你与威武侯……”
他试探地问道,自杨廷出现,心底的一丝不安便扩大了起来。
杨廷闭了闭眼睛,眼前是一片沉沉的迷雾,一貌美女子面色苍白地躺在阴沉沉的暗室,身下的被褥是一大片一大片血色暗渍,女子轻柔的嗓音在耳边不断地循环。
“……男女之情,肮脏浅薄,肮脏浅薄……阿廷,我的阿廷,记住了……”
杨廷一眨眼,那副场景又退潮般迅速地消失了,他摇了摇头,不明白大白天光里,怎么又想起了这一遭,本就发冷的心,像是冻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可却有一个角落被凿开了一道豁大的口子,风吹过,空落落得发寒。
“世子想问什么?”
“不,没甚。”楚方喧握了握刀柄,再抬头时,双眼一片澈然,五官俊挺的端正,如山岳一般可靠。
“二娘子不是那般轻浮之人,楚某不会信那挑拨离间之人。”
说着,瞥了杨廷一眼。
苏令蛮却知道,杨廷说得有一部分是属实的,起码两人有过不止一次的吻。
纵这等事只要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捉了奸,便等同于无,甚至如那小娘子婚前失贞,只要遮掩得当亦能得一桩好婚事,可若当真细究起来,天下还没哪个男子大度到会完全不在意。
——若是娶了和离之妇或是寡妇,那又另当别论。
不过苏令蛮也无意向楚方喧解释便是,今日被杨廷这般一搅和,本就心浮气躁,这下连首饰也不想看了,下巴一抬,直接道:“麻烦侯爷高抬贵脚,让一让。”
杨廷脚步一错,让开了半个身子。
苏令蛮施施然而过,在两人肩膀相错之时,却被杨廷蓦然拦腰一揽,手下一个用力,便拥在了怀中。
苏玉瑶“哇——”地叫了声,还欲待看,却被苏文湛一把将眼睛遮住了。
掌柜的偷偷觑了一眼,只瞧见了堆叠在一块密不可分的鹅黄月白。
轻薄的夏裳交错相叠,成了一段旖旎的弧度。
两人俱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好颜色,少年郎君微微垂头,□□地扣住小娘子的后脑勺,唇瓣相衔,吻得专心而肆意,一双眼还挑衅地看向身后的楚方喧。
楚方喧呆了一呆,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时怒气高涨,拔剑而起。
莫旌心下“哎哟”了一声,不敢耽搁,立时拔刀相迎,两人在漱玉阁二楼狭小的空间内斗将起来。
刀剑无眼,一个带着滔天愤怒,一个带着耿耿忠心,一时间竟也在这方寸之地斗得不可开交。
这下,掌柜的也不再关注那吻得难分难舍的两人,“啊哟啊哟”肉疼地唤了起来。
再顾不得躲,圆滚滚的身子跟只利索的猴子一般跳起,与店小二两人一把将取出的首饰匣子收了起来,狗搂着身子半躲半掩藏在了陈列台下,心里“阿弥陀佛”地祈祷这桩倒霉事赶快过去。
苏令蛮被这突然袭击弄得有点懵。
习武的本能还在,下意识便用了撩阴脚,杨廷双腿一勾,直接将她腿牢牢地控制住了,低笑道:“当我还会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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