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政“哎”了一声,才道:“还是夫人了解老夫。这不是……下午喝酒时同僚与为夫说了桩趣事么。”
蓼氏明白过来:“可是说阿蛮的事?”
“阿蛮?”苏政呵呵一笑:“夫人与二侄女敢情处得挺好。”
蓼氏慢悠悠地绞头发一边道:“五叔这女儿养得不错,勤奋刻苦,虽说还有些野性,心性倒是不差,与阿瑶处得也好,是个好的。”
她转了口风问:“外头现在怎么传?”
“还能怎么传?镇国公世子与威武侯两人在漱玉阁冲冠一怒为红颜,现下长安城里有些门道的,可是都知道了。只是这事吧……到宰辅和老镇国公那,恐怕就不是什么好说道了。”
苏政推开蓼氏的手,翻身坐了起来,满目凝重道:
“就怕这么一来,两头不着。”
“镇国公大儿媳还有个娘家侄女,听说一直金尊玉贵地养在府中当女儿看待的,以前也一直透露出亲上加亲的意思,只是楚世子看上了咱家二侄女,头先禀了老国公,这事才没成。”
蓼氏沉吟半晌,方道:“若依着妾身相看儿媳,也不能要这般招惹是非的。老镇国公当年能急流勇退,可见其性子是个谨慎的,此事一出……恐怕镇国公府这头得先黄了。”
苏政点头,伸手勾了床幔的钩子,就着榻旁几上的小琉璃灯光,展了一张小纸条给蓼氏看:
“蓼娘,你且瞧瞧,这是为夫半个时辰前刚从镇国公府收到的消息。”
蓼氏见此一惊,立时坐直了身子,头发也顾不得绞了,诧道:“老国公竟这般舍得?”
竟是直接进宫向圣人禀明,让楚世子去南疆戍边当个小将,谁都知道那滇地是苗疆地界,瘴气丛生,连仗都不好打。
“听说是楚世子执意不从,非要求娶咱家二侄女,老镇国公一气之下,才想到将他远远调了,许时间久了,心思便会淡了。”
这里头的机锋,还有的说道。
老镇国公觉得愧对大儿媳,原先好好一个世子夫人偏偏守寡多年、不肯二嫁,连个后都没留,难得求到他面前,偏又因孙儿坚持拒了,本就心里不对付,一听这女子还与威武侯扯上了关系,哪里还肯忍?
而南疆确属穷山恶水之地,可老镇国公毕竟镇守多年,怎么说也是个地头蛇,如今虽不带兵了,可同袍之泽非比寻常,那头现在的把总可是与他有过命的交情,楚方喧去,安全还是无虞的。
“不过——”
“当时宰辅也在圣人旁边,一言就给否了,言道北疆那块也缺人,不如将楚世子调去北疆历练一二。”
蓼氏这是被搅糊涂了:“北疆那不是被威武侯整合了?”
“所以啊,老镇国公但凡不是个糊涂的,便不会让楚世子去那。这事,还有的扯皮喽。”
苏政掸了掸袖子,长叹了口气。
如今京中形势越来越险峻,大面上还维持得了安稳,可内里已是风浪翻涌、暗中角力,谁也不知,这如履薄冰的日子何时会被打破。
圣人欲收政于朝,可宰辅大权独揽,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如今威武侯又与镇国公世子抢上了女人,若能一笑泯恩仇便也罢了,若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宰辅必不能让有了嫌隙的镇国公世子成了那出闸的老虎。
镇国公府没兵权,这是最稳妥的做法。
“所以……阿蛮,倒是牵涉进这些事里了?”蓼氏起身将烛花剪了剪,待屋内更亮堂,才道:“不能吧?”
“倒也没那么玄乎,不过是个由头罢了。老镇国公是个死脑筋转不过弯来,必不会站在宰辅那一边。只是……他如今年纪大了,没那个冲劲了,就想着不掺和,保证楚家能传下来。”
所以,他不会允许唯一的独苗去与威武侯争。
而杨宰辅也只要他不去站圣人那一头便好——
“夫人,此事恐怕得你去周旋一二了。”苏政沉吟半晌方道:“二侄女不知如何想的,你且好生劝着,莫让她冲动。如今情势未明,不论是威武侯府,还是镇国公府,都暂且端了来往为好。”
蓼氏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轻声道:
“女儿家的好年华有多少?莫看威武侯和楚世子此时因着阿蛮的好颜色,热血上头正新鲜着要娶回去,待劲头过了,哪儿还想得起来?”
“蓼娘——”
苏政无奈地道:“莫耍孩子脾气了。”
“那老爷需应承妾身一件事,”蓼氏一甩帕子丢到了几上,沉声道:“此事一过,若阿蛮能成便罢,若不能成,这后头之事,便由妾身安排,务必不能委屈了她。”
“夫人竟这般看中她?”
“阿蛮是个好的,当初……”蓼氏恍惚道:“若非是老爷一意孤行,妾身那大娘子也不会过如今的日子。”
新人一个一个进门,肚子不争气,儿子全出自姨娘的肚子,这一日日过得跟守活寡似的。偏为了娘家,又不好和离。
苏政一听这,忍不住面露愧色,摆手道:“夫人你……唉,罢了,都听你的。”
只是……
恐怕不能如愿。
苏政一边想着,一边吹了灯扶着蓼氏睡下,正半梦半醒间,却听蓼氏突然道:
“还有一桩事,恐怕老爷不晓得。阿蛮……你道她认识谁?”
“谁?”
苏政迷迷糊糊地问。
“麇谷居士。”
“什么?”苏政彻底醒了,眼瞪得跟铜铃似的:“什么居士来着?”
“就上回那头犯了头疾,派了一圈甲士都没请来的麇谷居士!”蓼氏半赞叹半佩服道:“他给阿蛮发了封帖子,请她不日去城外那百草庄住上一阵!”
谁都知道,这百草庄乃麇谷居士名下的别庄,平日谁都进不去。
苏政这下是再也睡不着了,猛地坐了起来:“当真?”
蓼氏笑了一声:“起先妾身也以为是糊弄人的,问过阿蛮,才晓得是真的,你可还记得当时定州传来的消息?”
“五叔叔的嫡女本该是个胖乎乎的小娘子,以至于妾身与老爷都以为消息弄错了,实际上消息是没错的。阿蛮说,当时她得的胖症,今年才由麇谷居士给出手治好了的。”
“可老居士不是有三不医的规矩?”
蓼氏点头道:“这便是阿蛮的福气了。”
她将苏令蛮所说之事挑挑拣拣说了一部分,才道:“老爷从前总以为联姻是唯一出路,按妾身的想法,若阿蛮能学上居士的五分本事,也足够在长安城立身了。”
苏政哑然失笑:“二侄女这张脸,若只有五分本事,也还是立不了身。”
再过几年,这美貌到了极致,便会有十足的杀伤力,若没有足够的本事傍身,那么……等待着的,恐怕不会是太好的下场。
蓼氏此前不能委屈了人,要让二侄女自在地过的想法,他没挑破,此时却忍不住说了。
蓼氏再无言语,良久方叹了一声:
“罢了。”
这头荣禧苑讨论得起劲,碧涛苑内却是一夜无话。
在梦中打了一夜的牛鬼蛇神,苏令蛮再醒来之时,只觉脑袋涨得发疼,她揉了揉额头,唤了声:“小八。”
声音粗得跟磨刀纸刮过似的。
小八本还端了盆笑盈盈地进来,一听二娘子声音不大对头,连忙将铜盆随手放了,人已经跑到至床跟前,伸手探过,发觉热得烫手,急得出了哭腔:
“绿萝,你快来看看,二娘子这是……怎么了?”
苏令蛮勉力撑了起来,左手给右手探脉。
绿萝与小八屏息等着,只听二娘子粗哑着声道:“邪风入体,滞血淤塞,不过是些许风寒,没甚大不了,一会儿便好了。”
不久后,苏令蛮便自己给自己打脸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苏令蛮这“风寒”一染便染了十日,早把书院的三日给躺了过去,直躺到麇谷居士坐不住,一架马车上了门。
蓼氏讪讪地领了一花白胡子的老头进门,只觉得这麇谷居士当真是……
百闻不如一见。
等闲便没见着这般古怪之人,上门先嫌茶浊气过重,再来嫌脂粉气浓,继而又道“花太香人太丑”,总之没哪一处不嫌弃的。
本还想寒暄两句,这下登时跟个烫手山芋似的,直接丢到了病歪歪的苏令蛮这里,连门槛都未近,便一溜烟地领着丫鬟婆子跑了……
苏令蛮看着跟后头有鬼追似的大伯母,眨了眨眼睛:“居士,你这是做了什么?”
麇谷居士没好气地甩袖道:“那黑妇人头上的绢花太臭!熏得老夫头疼。”
苏令蛮头疼地揉了揉额,晓得这是麇谷居士那“厌弃妇人”的老毛病又犯了:而且仿佛还更严重了。
“居士……”
麇谷居士“哎”了一声,心疼地上前,见苏令蛮脸又小了一圈,忍不住骂了声娘:“阿蛮,与居士说说,可是这鄂国公府虐待你了!怎么又病歪歪的了?”
苏令蛮摇头道:“不曾。”
“那就是姓杨的臭小子没将你照顾好?”
麇谷居士不分青红皂白地迁怒,苏令蛮抿了抿唇,摇头道:“居士,此后莫将阿蛮与……那人连在一处,阿蛮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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