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他们嫌弃的男人,竟然拥有他山玉这种级别的东西,就是刘老太爷,对这他山玉,也仅限于听过没有见过的程度。
刘老太爷冷声问刘邵:“所以你现在怎么认为,一个男人,身上有他山玉这种东西,我们派去的杀手不仅全死了,还被他用这种幼稚的说词捅到了公堂之上,所以你现在是不是在想, 这个男人我们惹不起?”
刘邵脸色动了动,更加垂首道:“孙儿只知道,如果让表妹以命偿命的人就是夙夜,那么,孙儿跟祖父这个幕后策划的,他又肯平白放过吗?”
刘老太爷冷笑连声:“说的不错,他也许还想着要将刘家也一网打尽,干脆让我们都和那些死的莫名的杀手一个下场。”
刘邵顿时一惊,立刻在地上磕了个头:“都是孙儿胡言乱语,请祖父责罚。”
刘老太爷明显是动了气了:“一块扇坠就把你吓成了这样,简直软骨头,既然你都说不认识玉的材质,这世上真正见过他山玉的不知道才有几人,他那块扇坠是鱼目混珠,还是真的珍珠,你什么都还没查明白,就失了骨性。你也说今日县衙有几百人围观,你就用这幅面目去面对孔玲珑和她那个奸夫?”
刘老太爷最恼恨的,就是刘邵的说词中,明显表示了是孔玲珑出面认出了他山玉,这样明显的狼狈为奸,刘邵竟然都傻傻钻进去中计,简直愚不可及!
刘邵在这个祖父身边多年,什么脾气都早就摸透,这时只是一味低头:“是,孙儿心性不坚,总是被人误导,孙儿日后一定谨记祖父的言传,不会再轻易动摇。”
刘老太爷重重哼了一声,“那些杀手身上都有死亡的刀伤,从那些伤口,才能推断出那个夙夜身边到底有些什么人在。”
即便是刘老太爷,也只能想出能把十几位高手一夜之间全部秘密杀死,对方必定是比这些杀手还要人多势众。
而绝不会想到,夙夜身边,只有一个人,而杀死这十几个顶尖杀手的,也只有黑衣人一个。
刘邵目光动了动,说道:“看王大人的样子,明天就要将卷宗全部送出城,这位王大人掌管咸阳多年没有功绩,现在有了这桩命案在手,他一定想利用此机会好好邀功。”
刘老太爷露出惯常的藐视神色:“王万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有一点甜头就急不可耐,就算再送给他几个功绩,他也没有前途可言。他竟然还想把凶手的尸体送往刑部,由此可见就蠢不可及!”
王县令当初没少往刘家使劲,为了能让刘老太爷提携他一二,好将他从七品的漩涡中解脱出来,可惜刘老太爷根本瞧不上他,王县令年纪已经大了,就算再给他升,最多也就一个六品顶了天,而一个六品小官,在刘老太爷眼中一样没有用处,王县令在他眼里,就是没有利用价值的那类人。
所以刘老太爷这样阴沉记仇的人,根本不能容忍一个自己看不上的过河小卒,竟然能反过来在这案件上给他使绊子!
刘邵看着刘老太爷:“祖父不如给王大人施压,这王大人无非是看九年任期将满,有些狗急跳墙,只要祖父把其中利害告诉他,他必然不敢再造次。”
刘老太爷眸光微狠,这个方法没什么难度,唯一的就是王县令现在,还会不会对刘家的话上心,而且连升两级的诱惑,怕是已经足以抵消刘家的影响了。。
见刘老太爷不说话,刘邵眸中闪过深邃:“王大人在本县有个侄子,是他兄长唯一的嫡子,这位王公子曾好几次想递帖子结交孙儿,但孙儿因为他不学无术,都拒绝了。”
刘老太爷看了一眼这个孙儿,目光有些意味,“王大人毕竟是一方父母官,他的侄儿,你还是应该多结交。”
刘邵目中闪过笑意:“孙儿明白。”
孔宅中,夙夜叫住孔玲珑,孔玲珑便转过身看着他。
夙夜面上带着轻柔的神色,还有一点淡淡的低沉:“玲珑,谢谢你。”
他不会忘记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切,包括今日在县衙大堂上,她的衣袖中,也带着那卷丹书。
如若他今日还不回来,孔玲珑甚至已经做好了要将丹书公诸于世的准备?
夙夜心中有一种难言的酸涩,他知道自己为了回到孔家,匆匆布下的这些事,并不足以瞒过孔玲珑的眼,而这些势必也让她在心里对他产生了隔阂。夙夜既为能回到孔家而高兴,又为自己这一次不仅害的孔玲珑为自己担心,更因为他的不周全部署,而让他和孔玲珑之间再次有了嫌隙。
尽管重新站在孔家宅院,夙夜的心里却很难谈得上轻松。
孔玲珑进房之后,先让玉儿待在门外等候,她关了门,便主动来到了那密门之前,转动烛台重新打开了密门。
孔玲珑看着面前的供桌,慢慢走进去,半晌才从自己的袖中将那丹书取了出来,重新放置在最先的位置。
是她想错了,她并没有什么资格去拿起这卷丹书,而她所想要救的人,也根本不需要她救。丹书或许就应该永远封在孔家的宗祠中,她孔玲珑不该用,以后也不该有人再用。
☆、069章 楚楚可怜
玉儿脸色一喜:“是夙夜公子在弹琴呢?”
孔玲珑没有说话,这琴音越来越婉转低柔,即便是不懂音律的人,都能体会到这琴声里藏的万千柔情。
玉儿叫来一个丫头询问,立刻笑着靠近孔玲珑:“夙夜公子今天一早,就叫人给他送来一架古琴,奴婢真是想不到,夙夜公子竟然连弹琴都这般好听。”
古人云都要求女子琴棋书画,没想到夙夜一个男人,倒是对琴艺一道这样精通。听这曲子何止动听,便是指法都出神入化。
孔玲珑淡淡道:“把账本拿来。今天轮到北巷了。”
玉儿的笑便缓缓收起,低着头递过账本。
院外的琴声一直响着,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玉儿忍不住看了看琴声的方向,她本以为最多弹上半日已是不错,没想到过了晌午,孔玲珑没有吩咐用饭,好像全然心思在账本中,那琴声也一直陪着,响到了下午。
古琴的琴弦坚硬,通常弹上一个时辰,弹琴之人的手指就会支撑不住。就算是以琴为生的琴姬,也没有一刻不停地弹上一整天的。
这么弹下去,手指都要废了。
玉儿再也忍不住,出声叫了仿佛还在专心看账本的孔玲珑:“小姐,夙夜公子他……他再弹下去,手会受不了的!”
孔玲珑仿佛没有听见,慢慢翻了一页账本。
玉儿索性大胆站在孔玲珑眼前,说道:“小姐,您听没听见奴婢说的话?”
孔玲珑眸光微抬,有些寒凉的目光看在玉儿脸上:“他若是手指受不住,随时可以停下不弹,没有人逼他。”
这般漠然,玉儿急的都一跺脚:“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夙夜公子安全回来了,为什么您看起来好像还在和夙夜公子怄气呢?”
这也是玉儿想不明白的地方,是哪里不对吗?夙夜公子分明是劫后余生,还平白去了县衙一趟,为何回来后,小姐的态度就忽然变了?
她自然百思不得其解。
孔玲珑手中捏着账本,淡淡看了玉儿一眼:“我没有怄气,夙夜来孔家的时候,我就明确说过彼此互不干涉,他若是想弹琴,自然也由得他,我又为何去打断?”
玉儿心里担忧又急恼,可却再也无话可劝,只能皱着眉苦着脸站在那里。
这琴声悠悠,连孔府的下人都驻足起来,院内还有一些小丫鬟,彼此交头接耳,显然她们对着琴声也是带着欢喜。
孔玲珑淡淡放下了账本,窗外的日头都开始偏西,显然这一天很快也要过去。
她从椅子上起身,玉儿有气无力:“小姐可是要用饭?”
孔玲珑却不言语,慢慢地朝西苑走过去,玉儿跟着跟着,忽然欣喜起来。
夙夜就坐在西苑最显眼的那个亭子里,一袭白衣,低头很专注地在琴弦上。但远了尚且不觉得,待到走近了,会发现他的两只手已经不稳,指尖更在微微地发颤。
饶是如此,他的神情也没有变过,只是极专注地弹着指下的曲子。
孔玲珑就站在亭外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可夙夜显然没发觉,他的琴声源源不断地从指下流出来。
玉儿又紧张又担忧地看着,只觉得夙夜公子之前已是被那伙贼人苛待了几日,如今一回来就这样不顾身体的弹琴,便真是铁骨男儿,又哪里受得住?
孔玲珑再次迈着脚步上前,这次夙夜终于发现了有人的靠近,立刻抬起头,看到面前的孔玲珑。
他眸子里顿时闪过一丝喜悦,连手下的琴音都乱了一个节奏。
但很快稳住了,只是他现在一边看着孔玲珑,一边手指仿佛有感应般自动拨弄着琴弦。
其实可以看见,他的手已经抖得越来越厉害,弹这么长时间的琴,还保持每一个音准都不出错,可想而知要多大毅力和能力。
只是夙夜弹琴的节奏明显慢了很多,他只是看着孔玲珑,目光有些幽深。
“别弹了,夙夜。”孔玲珑淡淡望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