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见魏珞脚步未停地往前走,杨妡顾不得多想,咬牙又唤,“表哥!”
魏珞只作没听见,直走到处开阔之地,才淡淡地道:“自身都难保还想着别人,你要是有事,你那丫头照样活不了……顺着往前走,到尽头石桥处右拐就看到月湖了。”
湖边人多,若有异样,她大声呼救便是。
“多谢表哥,”杨妡应着,一边抻着袄子上的皱褶,一边按照他指的方向慢慢往前走。
走到石桥旁,果然看到了月湖,甚至还能看到闻荷亭有三五个女子正靠着栏杆说话,杨妡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安定下来,沉心想了想没再往前,自阴凉处寻了块大石坐下。
又过得一阵,路尽头出现了红莲的身影。
杨妡立刻跳起来迎上去,问道:“你没事吧?”
红莲疑惑地问:“姑娘怎么在这里,找到四姑娘了吗?”
“你都不记得了?”杨妡诧异地问。
红莲摸着后脑勺,一脸茫然地说:“记得啊,咱们不是来找四姑娘吗?嗯,我记得进门之后,不知怎么就迷糊了,刚才起来没看到姑娘吓了我一跳,进屋找了也没有……我以前没来过这里,幸好遇到个面善的小厮,问清路才过来了。”说着“嘶”一声,“后脑勺疼,脑子也迷糊,不会摔傻了吧?”
杨妡已完全冷静下来,安慰道:“不会,等回府请府医来看看。刚才的事我也说不清楚,都忘了吧,就当没发生过……咱们没往萃芳园去,就在这边下五福棋来着。”说着折根树枝在地上粗粗地划出横竖各六道线,又寻些石子小棍摆放其上。
红莲惴惴道:“我不会下,姑娘要不要先教了我?”
“我也不会,”杨妡摇头,“以前见别人下过……在哪本书上见过。你放心,没人会让你下。”
红莲心思倒快,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我明白了。”
杨妡复在大石上坐下,低头瞧见自己凌乱皱巴的裙子,将事情经过及应对之策细细想一遍,开口道:“这会许已过了午时了,咱们不好往前头去,等着别人寻来……青菱与阿姵找不见我,定是会四处寻的,我且在这里眯一眯。”说罢头枕着胳膊歪在大石上,大石被烈日晒得暖洋洋的,舒服得她好像一闭眼就能入睡似的。
迷迷糊糊中,听到纷乱的脚步声过来,接着是青菱压抑着的怒斥:“让你跟着姑娘,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看看弄得这全身?”
杨妡睁眼起身,果然看到了青菱,还有杨姵、钱氏和秦夫人身边的常嬷嬷。
钱氏瞧着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怎么在这里睡着了,石头又冷又硬,当心身上侵了寒气。”
杨妡揉着眼睛解释,“下了会棋,本想坐着歇会儿,谁知道竟睡过去了……早晨起太早,没睡够。”
杨姵恼道:“亏我巴巴地等你半天,你倒在这里躲清闲,害得我们好找。”
钱氏止住她,吩咐青菱,“去拿了你们姑娘的衣裳过来换上,”又看眼红莲,“这个也不像样子,哪里见得了人。”
常嬷嬷上下打量红莲几眼看好尺寸,笑道:“我有两件旧衣裳估摸着姑娘能穿,这就去拿来,姑娘将就着换上。”
红莲忙屈膝行礼,“多谢嬷嬷。”
杨妡笑道:“你穿了嬷嬷的衣裳,少不得要赔两身给嬷嬷。”
“不敢,不敢,五姑娘说笑了。”常嬷嬷点头哈腰地回去,少顷拿了衣裳过来。
杨妡与红莲在附近寻到更衣之处,将衣裳换过,这才与钱氏等人一道往随心楼用饭。不期然地又见到那些穿着官绿色比甲的丫鬟。
杨妡这次认清了,在随心楼伺候的比甲掐着姜黄色的牙边,裙子也是姜黄色的,而魏剑啸身边那两个,比甲上没有牙边,裙子是月白色的。
杨妡暗记在心里,因见戏台子仍在,旁边摆的锣鼓家什却不见了,便问钱氏,“伯母,那个孙玉姣后来怎么了?”
钱氏笑道:“你还惦记着呢,肯定是……花好月圆,恶人肯定会受到报应,好心人总有个好的归宿。”
杨妡便想起魏剑啸,那个畜生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总之她不会放过他,定会要他好看。又思及魏珞,他是怎生把红莲救出来的,他去的时候魏剑啸还在不在?
怔忡着用过午饭,再叙会儿话,杨姵感慨她诗句不如孟茜读得多,蔡家姐妹称赞那闺门旦扮相好嗓门亮,魏琳与魏珺则客气地说招待不周,希望诸位见谅等话语。
喝过一巡茶,也便告辞离开。
在角门等着上车的时候,正看到一个手提药箱明显做郎中打扮的人匆匆出门,嘴里还骂骂咧咧地,“有本事别叫我来,玩意儿不中用还怪到我身上,活该断子绝孙!”
有门房追出来道:“有女客在,少说两句吧,又没少了你的银子,再胡吣就抓你送官。”
那人“呸”一声,慌慌张张地离开。
上车坐定,杨姵好奇地问:“魏府是谁病了,赶在这个空当请郎中,什么玩意不中用?”
平常人家宴客的日子,哪有请郎中过府的,确实也太奇怪了些。
钱氏沉着脸,毫不客气地斥道:“小孩子家家的,是你该打听的吗?”
杨姵平白无故被训一顿,立刻撅起了嘴,到下车也没缓过脸色来。
脸色不好的还有魏氏,一张老脸阴沉沉的,马上要下雨似的……
第28章 亲事
杨妡强忍着脚下疼痛,身姿端正地回了晴空阁,进到内间,立刻踢掉鞋袜扳过脚掌来看。白兮兮嫩生生的脚心,赫然几处或大或小的红痕,有处深的已经见了血。
红莲忙问:“姑娘几时伤的?”
“别问了,只把太医给的药膏拿来,”杨妡仰倒在床上,大口喘着气,“魏府跟我八字不合,每次去都得受皮肉之苦,以后再不去了……今天之事别告诉我娘,免得她担心。”
红莲应着,翻出药膏来,挑出一点正要往手背上抹,杨妡止住她,“手上不用,就把脚底抹抹即可。”
药膏清凉温润,减缓了不少疼痛。
杨妡不往别处去,也没再穿袜子,光着一双天足将明天要诵背的《女则》细细读了遍。
及至暮色将沉,才慢慢踱着步子到了二房院。
杨远桥也在,见了她笑着问道:“妡儿今日玩得可开心,听了什么戏?”
杨妡乐呵呵地回答:“拾玉镯,唱戏那人生得极美貌,就是咿咿呀呀地听得我犯困。”说着捂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杨远桥一眼就看到她手上红印,抓过来问道:“手怎么了?”
杨妡嘟着嘴将事情原封不动说了遍,“她说不当心,可我觉得不是。”
张氏探头瞧了眼,低呼一声,“这么深的印子,得使多大劲儿啊?”默一默,终忍不住心疼,又道:“老封君偌大年纪,妡儿还不满十岁,就算哪里做得不对,指出来就是了,何必……”
杨远桥握着杨妡绵软柔嫩的小手,越发觉得那道指甲印子碍眼,叹口气低声嘱咐,“以后见了远远行个礼就是,别往跟前去……实在不行,少去两趟罢了。”
杨妡乖巧地应了。
此时的松鹤院已经摆了饭,一道酱焖猪脚、一道清蒸桂鱼,一道肉丝茭白,一道蚂蚁上树,外加两碟爽口小菜。
猪脚炖得极烂,入口即化,桂鱼蒸得清淡柔嫩鲜香可口,都是魏氏平常爱吃的。
杨娥夹了一筷子鱼,细细剔去刺,放至魏氏面前小碟中,劝道:“鱼不咸不淡口味正好,祖母尝一尝。”
魏氏没滋没味地吃了,瞧一眼烛光下端庄大方的杨娥,欲言又止,少顷端起碗,自行挑了块猪脚,“不用管我,你也快吃吧。”
杨娥笑笑,也端了碗,闷声不语地吃完了饭,等漱过口,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祖母是因为我的事情烦心?”
魏氏叹口气没否认,“这次秋试璟哥儿不打算下场,说是前些天回老家耽搁了不少工夫,考中的可能不大,想再等几年。”
再等几年?
明年不就是正科吗,今年没把握,可依照他素日才华,只要稍加巩固,明年完全没有问题。可他要再等几年,意思是明年也不打算考?
上次在护国寺,外祖母毛氏说,魏璟决意取得举人功名之后才议亲。
魏璟是男人,到二十岁上娶亲也没什么,可她马上就要及笄了,根本等不起。
是不是魏璟压根不喜欢她,才想拖延下去?
杨娥立时想起魏璟上次单独送给杨妡经书,又想起上午在德正院门口,当着那么长辈同辈的面,毫不避讳地说拿药膏给杨妡。
心里像是梗着一根刺,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堵得难受。
片刻,才找回心神,强作平静地问:“二表哥是不是有了心仪之人?我瞧他对五妹妹就极好……”
“胡说!这种事情可不许乱说,要传出去,杨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魏氏最痛恨得孙女们搬弄口舌损坏名声,沉着脸斥责两句,见杨娥神情凄然,神情便缓了缓,“五丫头年纪还小,总得由长及幼,先议定你的亲事,再三丫头、四丫头然后才轮到五丫头……这话不是你该说的,以后千万别再提。阿璟没福气,凭着你这般模样品性的人不爱重,总有他后悔的时候……俗话说,强扭的瓜儿不甜,以后你多跟着你母亲……跟着你伯母出去走动走动,魏家这头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