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怔怔地盯着那个人。
这时候,壮汉已然表演完毕,有个六七岁的男童端着瓦罐绕场收赏钱。
杨姵拉起她的手,“走吧,往前边看看。”
杨妡泥塑般纹丝不动。
杨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蔡家姐妹,正要招呼,突然从人群外挤进一人,舒展了长臂飞快地拔下蔡星梅头上金簪,随即矮下身子往外跑。
“哎呀,”杨姵被这突来变故吓了一跳,回头冲杨峻嚷道,“大哥,那边有个偷儿,抢了蔡十一的簪子。”
杨峻立刻戒备起来,沉声问道:“在哪儿?”
“就在那边,往东边跑了,”杨姵伸手指向对面。
却见那偷儿没跑几步,已被个青衣男子当头拦下,男子看似文弱,却像习过功夫一般,身手非常敏捷,不过三两下就将偷儿摁倒在地,顺势踹了他一脚,夺回金簪。
动作如行云流水,利落干练。
蔡家姐妹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急急赶了过去。
青衣男子跟丫鬟简短地交谈两句,将金簪交给丫鬟,又对着蔡星梅拱手揖了揖。
蔡星梅似是认识他,先讶异了下,紧接着露出腼腆羞涩的笑容,曲膝还了礼,又窃窃跟丫鬟低语几声,侧转开身子。
男子浅浅笑了,笃定又从容,一如从前在杨妡面前的样子。
杨妡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心里蓦地涌起浓重的酸涩。
她从来不知薛梦梧是会武的,也不知他竟然认识蔡星梅,而且,那两人看起来,才子佳人竟是颇为合拍。
一时,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正怔忡着,听到杨姵的声音,“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去,当然是要去的。
杨妡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两人小心地避开人群往那边走,正见薛梦梧扭着偷儿双臂走过来,恰恰碰了个对面。
杨妡觉得心又不受控制地跳起来,跳得那么快,那么急,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口中蹦出来一般,目光也自有主张地落在薛梦梧脸上,缱绻缠绵。
薛梦梧感受到她的目光,回视她一眼,很快又移开,目光里藏着丝丝寒意,淡漠而疏离。
杨妡如坠冰窟。
她曾无数次想象再见到薛梦梧会是怎样的情形,他不认识自己没关系,只要他肯和颜一笑,她愿意主动攀谈。
而现在,她却再也没有了开口的勇气。
恍恍惚惚中,已是擦肩而过。
杨姵拉着她来到蔡家姐妹面前。
蔡星梅脸上还带着未曾褪去的红晕,笑道:“这么巧?”
“我们就站在对面,要不是刚巧看到偷儿,还不知道你们也在,”杨姵快言快语地问,“那个捉偷儿的壮士是什么人?身手真厉害。”
蔡星梅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羞答答地说:“是甘州进京赶考的书生,半路失落银两,便搭上戏班子一路进了京。”
旁边蔡星竹插话道:“说来也巧,他那个戏班子先前还在我家奏过曲儿……幸亏薛公子仗义相助,否则姐姐失了簪子,回去指定……”似是意识到不妥,赶紧闭了嘴。
杨姵心知肚明,问道:“你们就两人来,怎么也不让护院跟着?”
蔡星梅尴尬地笑笑,“底下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其实我们带的人原也不少,只是不曾想过会有人当街偷抢。”
蔡家儿女多,蔡星竹行十三,下面还有十六十七,都才五六岁,更需要人管。
杨姵岔开话题问道:“你们还要逛哪里,要不要一同去,那边我大哥在。”
蔡星梅受此惊吓已无心再逛,便道:“母亲说定中午在寺里吃斋,时辰不早,我们也该过去了。回头得空,到我们家里玩,我六哥又买了几株新品种菊花,等开了就给你们下帖子。”
杨姵笑着应好,几人就此别过。
见她们离开,杨妡一下子垮了脸,适才堆起的笑容已然散去,白净的小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衬的酸楚与悲凉。
杨姵被她的神情骇着,圆瞪了眼问:“阿妡,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阿姵,”杨妡唤一声,忽地抱住了她……
第19章 庙会
“阿姵,你会不会永远对我这么好?”
杨姵失笑,“当然,咱俩可是吃同一个奶娘的奶长大的。平白无故地,你问这个干什么?”
“问问还不行?”杨妡俯在她肩头靠来靠,忽地自嘲般笑来,真没想到,她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有朝一日竟会在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身上寻找安慰。
可听杨姵这般讲,心里仍是感动不已。
在杨府,除了张氏,杨姵就是对她最好的人。
从今而后,不管怎样,她总是要护着这个名义上的姐姐。
杨妡很快地敛了情绪,做出兴高采烈的模样道:“你不是说庙会有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咱们去逛逛?”
杨姵自然说好。
沿着口袋胡同直走过去,穿过卖绫罗绸缎、针头线脑的摊位便是卖各样绢花发簪、布老虎拨浪鼓等小物件的货摊,甚至还有卖蛐蛐、小兔子、小奶狗的。
杨妡对这些不感兴趣,架不住杨姵喜欢,也便耐心地陪着她挑选。
两人有商有量地选了九连环、桃木根刻的笔山、竹枝镂空的笔筒,杨姵又买了对灰毛小兔子。
一路下来,小厮双手拎的满满的,红莲跟桃枝也各提了两袋点心。
杨峻好脾气地问:“还有什么想要的,如果没有就回去了,晒太久怕头晕。”
两个姑娘确实也有些累,便从善如流顺着原路回到停放马车的地方。
想必庙会的喧闹,护国寺胡同倒是清净得多。
车夫们闲着无事,有的靠着树干打盹儿,有的凑在一处玩骰子,其余人都没回来,只除了魏家那个曾无礼地盯着杨妡看的魏珞。
他懒散地坐在车辕上,手里攥一把刻刀,正低头雕刻着什么,袍子胡乱撩在一旁,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膝裤。
两条腿既长且直,垂在车旁。
听到脚步声,他警觉地抬头,眸光在杨妡身上定了定,很快地转向杨峻,唇角露一丝浅笑,“大表哥,两位表妹。”长腿一伸,从车架上跳下来。
“你早回来了?”杨峻含笑走上前,视线停在他手中刻刀上,“你会木刻?”
魏珞笑道:“说不上会,就是没事时候刻着玩儿。”
杨妡偷眼望去,他手里一只野雁已经初具雏形,伸长脖子,张着双翅似乎要腾空而起。
杨姵也注意到,笑着问道:“三表哥刻得是水鸭子?”
杨妡“噗嗤”笑了,悄声道:“那是大雁。”
杨姵闹了个大红脸。
魏珞笑着解围,“京都这边雁不多,四表妹不认得也是应该,”说着手掌一翻,不知怎么就出来一只野鸡,“这个已经刻好了,给四表妹玩吧,大雁很快就好,五表妹稍等会儿。”
杨姵高兴地道谢接过。
杨妡也跟着上前行礼,“有劳表哥,不用太赶,我不急。”
魏珞笑一笑,“很快的。”
两人离得近,相距不过三尺。
杨妡平视过去恰能看到他胸口,被浅薄夏衫包裹下紧实的腱子肉,随着他的心跳一起一落。莫名地感觉不安与恐慌。
明明他才十五岁,身量比杨峻挨了足足一个头。
可她与杨峻站在一起只感受到如坐春风般的和煦,而在魏珞面前,却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压力。
好在,魏珞很快又回到车辕边,低头继续刻那只野雁。
杨妡暗舒口气,跟杨姵凑到一起看野鸡。
平心而论,魏珞的雕工真是不错,野*冠高耸,双目圆睁,看上去活灵活现生动逼真。
杨姵爱不释手。
杨妡笑道:“听说野鸡很好看的,比家养的鸡漂亮多了,要不给它上上色?”
如果上色的话就得买了赭石朱砂等物,还得买相应的画笔,杨姵面上有几分犹豫,“会不会太麻烦了?”
杨峻闻言道:“你要是喜欢就试试,颜料和笔我那里都有,不过要是上不好可就洗不掉了,你想清楚点儿。”
杨姵思量片刻,终是按捺不住自己动手的渴望,应道:“我尽量仔细点就是,再去跟父亲要幅野鸡画照着。”
杨峻宠溺地拍拍她的头,“都随你。”
见主子们没在说话,青藕笑着上前禀道:“回少爷姑娘,方才寺里遣人过来说老夫人用过了午饭正歇晌,未正还有一场经,估摸着申初才能完,让姑娘们逛累了就到客舍歇会儿。”
原本的打算是魏氏歇完晌就往回走,难得她竟然来了兴致想再听一场,杨峻自不会违背,便笑着对杨妡道:“我送你俩过去,”扬声对魏珞道,“三表弟暂且在此等会,要是有人回来,就告诉他们声。”
魏珞简短地应一声,三步两步过来,掌心一摊,上面是只婴儿拳头大的野雁。
杨妡伸手接过,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