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春花醒来时,丫鬟和男仆一个出去倒水一个去拿膳食,春花习惯用热帕敷脸,准备拿下来时唤了声干帕。
丫鬟和男仆都不在,她叫了几声都无人应答,夏竹刚打理好自己,听闻便将一旁的干帕子递给她。
春花接过帕子抹了抹脸,睁开眼一看发现竟是夏竹递来的,嫌弃地把这条干帕子扔在地上。
夏竹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好看,忽而青忽而红,真是有趣极了。
“各位小姐,阿娘唤你们去冷心楼。”阿娘身边的一位丫鬟过来说道,我们急忙赶过去。
一去到,就看见一位婢女坐在阿娘旁边,婢女一看见我,当即站起身恭敬道:“媚烟小姐,我受小姐之命,前来收取你昨日创作的诗句。”
我怔了怔,婢女继续道:“我们小姐说了,既然你拔得了头筹,堂堂公孙家族不会说话不算话,昧了你的彩头去,但赏诗宴上的规矩也不能破。”
婢女话一顿,说:“小姐派奴婢送彩头过来,顺便将媚烟小姐的题诗拿走。”
我眉头微蹙,刚想说不要彩头,哪知这位婢女似乎看懂我的想法,竟是一把跪在了地上磕头道:
“求媚烟小姐题诗,如若这次无功而返,奴婢也不用活了。”
“我家小姐说了,媚烟小姐不题诗肯定是奴婢表达的不好,小姐一日不提笔写诗,我就一日跪在这里,用诚心感化小姐。”
我盯着这婢女半晌,气极反笑,好一个公孙颖,竟然拿一个无辜的婢女来威胁我!
莫说是我,就算是阿娘,也不敢让公孙家的丫鬟一直跪在那里。
“我现在就去题诗。”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婢女这才站起来,“多谢媚烟小姐成全。”
她转头看向阿娘,“我家小姐说,礼物必须要亲自交到媚烟小姐手里,不知虞美人的其他姑娘可否回避一下?”
阿娘脸上微沉,但还是挂着一抹笑说道:“自是可以。”
经过我身边时,阿娘随意地瞥了我一眼,那淡漠的眼神让我的心忽然乱跳了几下。
婢女拍了拍手掌,候在外头的奴仆将笔墨纸砚抬进来。
我手执狼毫笔,微一沉吟,一首《静夜思》就落在雪白的生宣上。
诗已作好,婢女拿出温好的手帕让我擦手,然后在叫奴仆把准备好的彩头搬进来。
“这一箱子是黄金百两,你可得好生收着,莫要让人偷了去。”婢女好生叮嘱,又将一匣子珠宝首饰放到我手里。
我提了提,还挺沉的。
婢女挥退了奴仆,看着我说道:“我家小姐说,珠宝很珍贵,可不要随意赏赐给别人,也不能随意典当,这颗猫眼石要放在……”
我心中好笑,即使珠宝给了我,但公孙颖还是不甘心,通过丫鬟来数落我没见识。
婢女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段话,许久终于停了下来,“小姐要我交代的就这么多,媚烟小姐都听明白了吗?”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着公孙晧说的那匹汗血宝马怎么没送过来。
“汗血宝马是给男人骑的,女人骑不得,我家小姐说,你如果想要马,她另外送你一头温顺的母马。”
我盈盈一笑:“不用了,媚烟用不到马。”
婢女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眸光复杂地看着我,小声道:“五号,你过的还好吗?”
我心神一震,五号?
好久没人对我唤过这个字数了,我被训练嬷嬷调教的时候,就是叫五号。
我细细打量着婢女的眉眼,眼睛一瞪,忍不住抓着她的手说:“六号,你是六号吗?”
婢女缓缓点了点头。
我有些激动,当初那群孩子中,有五个人卖给了阿娘,剩下的人不知去哪里。
偶尔回想起来,我还很遗憾地想。如果嬷嬷卖不出她们,她们只有弃尸荒野这条路。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成为公孙颖的婢女?”我问道。
婢女脸上出现一抹酸楚,“当天你们被虞美人买走,嬷嬷就带我们去了一个集市,把我们全都卖给了牙婆子。”
“牙婆子让我们穿上麻布衣,带着我们走了好长一段路,我们走到另一个集市,那里全都是我们这种奴婢。”
“我碰上了公孙家族来挑人,跪着求了一位婆婆,婆婆不忍心,把我买了去,给公孙家当奴婢。”
我眼神一凝:“你还答应了那位婆婆什么?”
公孙家的人不是善堂,跪着求他们的奴婢多了去了,为什么会挑中她?
婢女眼眶微红:“婆婆有一个儿子,到了而立之年都没有娶妻,想要我放出去之后给他当——”她哽咽了一声,“当妾侍。”
“呸!”我忍不住骂道:“这个人渣,都这么老了还想要美娇妾伺候。也不想想自己行不行!”
我这句话把她给逗笑了,她抹了抹眼角:“五号,你成了虞美人的姑娘,衣食无忧,听我一句劝,不要去招惹公孙小姐,小姐性子骄傲,容不得别人比她好。”
我默然,宽慰她:“我尽量不去招惹她。”
心里却在想,经过赏诗宴这件事,我跟公孙颖算是结了更大的仇了。
六号不能在里面待太久,我打开匣子抓了把珠宝塞入她怀里。
“这些你拿去,我们都是可怜人,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
婢女紧紧拽着珠宝,眼看要落下泪来。
我按住她的眼睛,低声道:“莫要哭了,你好好在公孙家族里办事,日后遇到什么麻烦可派人送信给我,你记着了,我们都是嬷嬷那边出来的,是一家人。”
“还有,你性子太过淳朴,这可不行!以后要谨言慎行,少说多做,下次见到熟人,可不要随意交心了,不是所有人像我这般好的,快些回去罢。”
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将珠宝藏在怀里,收拾好表情走了出去。
公孙家的人离开了,阿娘和其他姑娘走了进来。
春花一脸羡慕地看着我,“媚烟,你运气真好。”
前是喝酒比试的魁首,后是赢得了赏诗宴的彩头,就连我也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可这些都是虚名,我们的生杀大权永远掌握在阿娘手中。
我抱了抱怀中的珠宝匣子,不舍地看了看旁边放着黄金百两的箱子,看向阿娘道:
“阿娘,媚烟在虞美人里用不了黄金,阿娘你就帮我收起来吧。”
我边说,便做出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阿娘盯着我,“公孙小姐不是叫你收了么,莫要给旁人。”
我跑到阿娘身边,孺慕地看着她:“阿娘不是旁人,阿娘是我的阿娘。”
阿娘满意地笑了笑,摸了摸我的脑袋说:“媚烟真是乖巧,对,阿娘是你的阿娘,这些银子我帮你收着,等你长大了要银子就给你。”
我眼馋地看着怀里的珠宝匣子,糯糯说道:“阿娘,这盒珠宝——”
“这盒珠宝你就自己收了去吧。”阿娘打断我说的话,“媚烟就要是个大人了,也是时候梳妆打扮一番了。”
阿娘替我保管黄金后,第二天就赏赐了我一个小厨房,外加一个专门煮饭做菜的阿婆。
阿娘特地过来跟我说:“你现在还小,守着一堆银两不知如何用。阿娘帮你保管,也不贪你,特给你开了个小厨房。”
“你想要吃什么就告诉婆子,婆子会做给你吃,一切吃食都从你的伙食里扣。”
此话一出,就连秋月也开始羡慕了起来。
我当着阿娘的面对所有姑娘说:“你们莫要羡慕我,阿娘赏罚分明,你们像我一样给虞美人挣得了名气,赢得了赏金,阿娘照样会给你们开小厨房的。”
阿娘看我越发满意了,嘴角轻轻一勾,“媚烟说的对。”
接下来朝堂风云激变,就像是晴朗的天空骤然转成暴雨,天变得猝不及防。
夏侯冽仲秋节作的那首诗传入到了皇上耳里,皇上龙心大悦,赐下了诸多赏赐,唯独不提正四品官位之事。
想想也是,五皇子的晋州巡抚已经是从三品了,自然看不上这正四品。
可不知为何,又过了几天,皇上忽然下旨履行承诺,将五皇子的官降为了正四品,发往边疆做督护。
与此同时,三皇子从从三品转为了正三品。
这一场因为一首诗而展开的博弈,明面上看,是五皇子夏侯冽输了。
圣旨一下,当天,五皇子夏侯冽就收拾好了行囊,骑着一匹白马没带任何一个家奴,走出了巡抚府。
夏侯冽任晋州巡抚时,晋州的治安稳定太平,百姓对他赞誉有加,纷纷走出家门来替他送行。
阿娘正给我们讲男女之事,我听到外面一阵敲锣打鼓,心思不宁,手无措地不知放在何处。
阿娘见我如此,想了下说道:“媚烟,你被五皇子多次相救,理应出去送行谢恩,出去罢。”
秋月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当做没看见她的目光,急忙起身跑出了听讲堂,跑到虞美人一处高楼上。
一打开窗,便看到夏侯冽骑着一匹白马从道上缓缓而来。
即使是被降级,他还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心一紧,在他经过楼时大喊:“夏侯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