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人只当没有听到,走得更快了。
前来吊唁的客人看完这出好戏,纷纷告辞离去,阮酥这才从知秋手上接过凉帕敷在面上,天色不早,祁念也无心再呆,带着清平和白秋婉准备打道回太子府,阮家人行礼相送,经过阮酥面前时,祁念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问。
“孤的处置,你可还满意?”
阮酥低着头,面上浮起一丝讽笑,若不是自己不肯俯就,只怕祁念也乐得给万家一个顺水人情,现在又来邀功,当她阮酥傻么?
然而她却也没有表露出来,欠身恭敬道。
“多谢殿下为阮酥主持公道。”
祁念以为她领了这份情,心情大好,他看着不远处正与阮风亭寒暄的祁澈,压低声音对阮酥道。
“听说近日五弟在王府召集谋士彻夜长谈,不知在谋划些什么,孤为你出头,你是否也该为孤出出主意?”
祁澈是阮酥迟早要铲平的对象,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原则,扶持祁念本是可行的,也是她原本的计划,可是祁念也非善类,从今夜他处理万阙山一事就可看出,他迷恋于你时是一种态度,当他只把你看做一枚棋子时,便又是另一种嘴脸,这样的人,比祁澈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鼎力相助,难保不会是另一个印墨寒。
更让阮酥为难的一点却是玄洛。在隐隐探知到玄洛的真正目的后,阮酥已经无法再以自己作为唯一的出发点了……任何一方势力的此消彼长,都可能影响玄洛的棋面,除非,他们两败俱伤。
阮酥略一犹豫,还是提了提唇角。
“太子放心,这件事,我自有主意,还请太子静候佳音。”
一场闹剧到此为止,折腾到这么晚,梁太君和阮风亭早就精神不济,安慰了阮酥几句,便各自回去休息,阮酥也扶着知秋转回自己的小院。一路上,她摸着自己被打了一巴掌的脸,心中恨恨地想,万阙山若以为一个黥面之刑她就能善罢甘休,那未免也太低看她阮酥了,总有一天,今日之辱,她会连本带利地讨还回来。
芭蕉树下,一道颀长人影临风立在通往后院的月洞门前,刚出了万阙山这件事,知秋万分警惕,连忙提起灯笼一晃,看清那人面容,又惊又喜。
“是印大人!”
见印墨寒慢慢向她走来,阮酥站住脚步,脸上的冷意虽然没有那么明显了,但依旧是一幅拒人千里的态度。
“印大人方才出手相助,阮酥很是感激,我不是个喜欢欠人情的人,来日有用得着阮酥之处,印大人只管开口。”
印墨寒轻轻一叹。
“你明知道我不是为了和你算这些才来的……”
阮酥偏过头去,只当听不懂,印墨寒望着这沉默的冷美人,又是怜惜又是心疼,情不自禁伸手欲抚上她受伤的脸颊,却被阮酥警觉得躲开。
“印大人,请自重!”
印墨寒收回手,尴尬地笑了笑,但他还是忍不住关怀道。
“是我唐突了,你的脸……还疼么?你身上的肩伤应该还没有痊愈,他有没有……伤到你?”
或许是觉得置之不理他必然还要纠缠,又或许是承他今夜相助之情,阮酥耐着性子道。
“没有,我很好,时候不早了,印夫人一定很担心你,印大人请回吧!”
难得看见阮酥一个好脸色,印墨寒心情好了许多,他微微一笑,临走之前,留下一句话。
“端午之约,我会等你。”
187 服软认怂(二更)
阮酥这一夜睡得十分不安稳,虽然最后给万阙山带来了沉痛的打击,但不得不说,对方也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以至于睡梦里都是那一脸的猥笑和伸向她的大手,阮酥猛地睁开眼,已是出了一背脊冷汗,但她还未来得及庆幸只是做梦,便发现一条黑影站在自己床帐之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阮酥想也没想,下意识翻身坐起,扯下床头那把桃木剑,拉开帐子就朝人影刺去,那道人影反应极快,侧身一闪轻松避过,并顺势抓住了她的剑身,将她往怀中一扯。
“送你这把剑,可不是让你用来对付我的。”
久违的声音犹如玉石轻击,带着微笑,让阮酥卸下浑身戒备,她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玄洛回来了。
紧绷如弦的阮酥,在这一刻,不知为何,鼻子一酸,突然变得脆弱起来,她连忙别开脑袋,不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掉落下来。
玄洛何等敏锐,他马上察觉到她的异样,修长手指扣住她的下巴,将她脸庞扳正,皱眉问。
“怎么?谁给你委屈受了?告诉我给你出气。”
他连夜赶回京中,还没来得及进回府,便先跑来阮府见她,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清冷,阮酥知道他一路奔劳,也不想说那些混账事给他添堵,横竖自己已经处理完了,便潇洒一笑。
“这世上,能给我委屈受的人尚未出生。”
玄洛啊了一声,垂首在她耳边呢喃。
“那便是见到我欣喜难以自持了?说说看,这些日子我不在,你有没有想我?”
阮酥难得地没有无视他的挑逗,而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将脑袋靠在他肩窝处,悄悄擦掉眼泪,她的声音显得很平静。
“嗯。”
虽然只是一个含糊地应付,但她这般主动却还是头一遭,倒让玄洛身子一僵,他心头微暖,展开双臂抱紧了她,突然想就这样沉浸在温柔乡中,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今晚你可有点不对劲啊!万堇如不是死了么?还不开心?”
阮酥很快找回理智,她暗恨自己见了玄洛竟然变得软弱起来,不该如此依赖他的,她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推开他,恢复自信淡定的笑容。
“自然开心,万堇如一死,老夫人要我守孝三年,印墨寒暂时不会再以婚约相逼。”
谁知玄洛脸上一点笑意也无,他凝视她半晌,别有深意地问。
“你所谓守孝三年,是针对印墨寒呢?还是为了防我?”
果然骗不过他,阮酥轻轻一叹,无奈道。
“我也是不得已,不是你就是他,将来或许还会有别人,我已到了出嫁的年纪,总是这般绞尽脑汁拒婚,不如先挨过这三年来得痛快。”
玄洛哼了声。
“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倒好,但不要以为这样我便拿你没办法了……”
说着,他解下腰间佩剑,径自往旁边几上一搁,同时很自然地便去解衣襟上的盘扣,这动作让阮酥浑身一凛,戒备地往里头挪了一点。
“师兄这是做什么?”
玄洛将外裳一脱,极其自然地在她身边躺下,那狐狸般的笑容里分明含着一丝狡黠,可语气却是那么无奈以及无辜。
“为兄连夜赶路十分困乏,没有力气回府了,便在你这里凑合一夜吧!”
什么没有力气,看他那生龙活虎的模样,就算马上潜入皇宫盗个宝都游刃有余,还凑合一夜,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
在玄洛府上,除了伤势严重的那几天外,其余时候,两人都是分房而睡,那时玄洛还知道守礼,怎么如今他越发得寸进尺,这样放肆起来!
阮酥冷下脸。
“不行!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
见她拒绝得毫不留情,玄洛略觉不快,但很快,轻皱的眉头又舒展开来,其实他也没打算真做什么,只是因为想念她,想和她多呆一会而已,但若真惹恼了她,那就不划算了。
玄洛依依不舍地起身,重新穿好衣裳,转身摸了摸她的脸颊。
“罢了,酥儿若是不依,我便不勉强你,横竖来日方长……”
摸着摸着,他的手突然停在阮酥脸颊上不动了,拇指擦过阮酥唇角,带出一点猩红,玄洛目中闪过一丝危险神色,凑近她细看,眸中阴霾渐深。
“怎么回事?”
其实用井水敷过,此时阮酥脸上的肿已经消了,只是嘴角处自己咬出来的伤口还在,屋里又没点灯,原以为他看不见,谁知他招子雪亮,竟被发现了。
阮酥知隐瞒不过,叹了口气,淡淡吐出三个字。
“万阙山。”
三天后,万氏出殡,一切结束后回到阮府,阮酥拿起筷子刚准备用膳,宝笙便面色奇异地走进来禀报城南出的一桩奇事。
“昨晚秀红楼一位花魁娘子开脸点灯,许多达官显贵都去竞价,万阙山也在其中,本来志在必得,但偏有一位贵客一直和他竞价,双方相持不下,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混乱之中还动了刀子,本来万阙山是个军人,不该如此不济,但也不知何故,偏偏就被那群人按在地上,别的地方倒是没事,只是……不知道被谁一刀误伤了命根子,当即血流成河,送到大夫那里也没办法给接上,万瑾同病急乱投医,最后竟找到净身房去,奈何里头的人说,我们只管切不管接,因果报应,这位色胆包天的万小将军,只怕从此便只能望梅止渴了……”
阮酥静静听着,无奈地勾了勾唇角,玄洛的手段也太狠了,万阙山的妾室还没给他生过一男半女呢,这下万家可真是断子绝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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