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椮握着我的手:“下月即要动身属地,一去数月,我甚是担心无忧一人在家,大哥守护城中,请必为我照料些府中。”
“这是自然,公主若是觉得无聊,我让察珠带着孩子们过来住段日子,也省的一帮孩子成日在耳边吵闹。”
察珠是乌邪奉来的王妃,已为奉来生下三个孩子,长子灏已有七八岁,两个粉团似得双生女儿取名叫左左和右右,生的玉雪可爱。
我喜欢孩子,也时候去大王子府走动,两个小女儿看见我,都央着求抱,灏儿倒是常不见人影。
“那倒是好的,改日我派人去接察珠过府。”
“说到孩子,阿椮,你年纪也不小了.快快和公主生一个罢。”奉来望着我们嬉笑,“秋天里播下种子,来年这个时候,也是一个胖娃娃抱在手中。”
我佯羞低下头,阿椮倒是镇定,摇摇头道:“不急。”
阿椮走时,殷切叮嘱:“衣裳多穿些,少出门走动,刚生过一场大病,莫贪玩又病倒了。”
又道:“出门别跑远了,也多带些人,府里的侍卫我都留下,都跟着你。”
我通通点头:“你也小心些,出门在外,让身边人照顾的仔细些。”
他嗯了一声,牵着马往前走几步,又大步回转身子,把我抱在怀中,低头在我唇边印下一个温热的吻:“等我回来。”
我久久望着他的背影,心有哽咽,如果,一开始是你,该多好。
我去大王子府看察珠。
察珠并非出生北宛世家,乃是当年乌邪奉来在草原上遇见的一个普通女子,出嫁当日被途经的奉来看上,强占了来,察珠性子刚烈,起初不肯屈从,后来怀了灏儿,两人感情才渐渐深厚起来。
她只比我大几岁,十五岁便生了灏儿,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行事进退有礼,主意拿捏妥当,什么都是极好的。
我喜欢她的孩子,常常去看左左右右,抱着两个粉嫩的孩子在手中,常想起我家的梅花包子。
算起来,梅花包子也和左左右右差不多的年岁,如果抱在怀中,大约也会叫我公主姑母。
不知梅花包子现在,长成了什么模样,脸可长开了不曾。
左左嘴甜,右右眼睛会说话,常一人抱着我一只胳膊撒娇,在我脸上啄一口,笑嘻嘻的叫一声公主婼婼。
婼婼在北宛,是婶婶的意思。
我抱着两个孩子在床榻上玩耍,百车嫁妆里也带了我小时候许多的玩意,此时都派上用场,送与两个小心肝做戏园子。
察珠端茶进来,见我抱着她们解连环,笑道:“就爱黏着公主,成日里问我,阿史那,请公主婼婼来家里玩好不好。”
我笑道:“我也是极爱她们的,恨不得抱回家才好。”
“抱走抱走,省的我日日的操心。”察珠端茶给我,含笑瞥了我一眼:“阿椮走了这许久,公主可想他不曾。”
我呐呐道:“还行,前几日寄了信来,已经到了弱水城了。”
她笑道:“公主和四弟感情甚好,阿椮走之前还特意来我这叮嘱,让我多多去府中,怕公主在家呆着无趣,又跟我道,公主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平日都做些什么,让我好生照料,在北宛,这样体贴心细的男人,可是难寻。”
我点头:“阿椮的确,是很好的。”
察珠笑:“也是公主尊贵,四弟不放心.”她斟酌着道:“公主也该做阿史那了,家里有了孩子,总是热闹些。”
于孩子一事上,我本已看的十分淡然,可我嫁的人是阿椮。
回回入宫,都有贵妇王妻殷殷问切,肚里可有消息不曾,可想过要小儿郎还是小公主。
纵使我是尊贵非凡公主,事事皆是不可打探的禁言,但在孩子这事上,永远是公开的谈资。
古往今来,似乎女人最重要的价值,就是生儿育女,最大的荣耀,也是生子成龙,与有荣焉。
我只得无比感激阿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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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写文,都在自我怀疑和反复纠结的道路上奔走,一则能力不足,二则时间有限,虽然有时候很想留住大家,但仍是有心无力。
昨晚有亲做了三张封面,早上看到顿时觉得后背飕飕的凉爽,高兴坏了,能有读者为一篇小小的文费心费力,作者与有荣焉。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你在,就很好。
初雪
屋里点了木樨香,清而甜,银烛生花如红豆,窗外下起了簌簌的雪。
我坐在灯下做白描图,钟馗嫁妹,凶神恶煞的铁塔汉子和眉目如画的美人,红艳艳的嫁衣,黑巍巍的髯汉,做一副喜气洋洋出嫁图,送与左左右右做启蒙。
靛儿穿着水红色衫子,推窗去看雪,惊喜的回头道:“公主,雪好大好大。”
这是北宛入冬来的第一场雪。
宫里也常下雪,梨花杨花似得洒洒洋洋,山石草木宫殿笼上一层浅浅的白,偶然下的大了,宫人们会在院子里扫雪,把残雪堆个雪人儿,也有趣味的,积了梅花上的雪,储在罐中当泡茶水。
冷风灌进暖馨室内,吹进片片雪花融进屋里,迅速消逝成一滴水珠。
我停下笔:“出去看看。”
靛儿兴奋之至:“庭里都堆了白,明早不知能有多厚的雪,听燕儿她们说,日月城的雪常能深过膝盖,那可如何走路诶。”
“明日一早你就知晓了。”靛儿为我披上狐裘,戴上风帽,又塞入一个手炉:“公主,我们出去看看北宛的雪。”
她兴冲冲的穿好衣裳,又拎了一盏玻璃小灯,雀跃的为我开门。
推门而出,冷冽扑面而来,风挟裹着雪,纷纷的拍打在身上。
庭里已是霜白地面,踩上去吱吱作响的厚重,彤云密布的阴沉苍穹呼号着刮起凛冽的风,拍打着空庭的枝桠树干,发出凄切的哗响,漫天雪花大如席,沉甸甸的扑在天地间。
身处这浩瀚的白间,只见纷纷扰扰的银莹扑眼,不见前往,亦不见后来,不觉寒冷,只觉敬畏。
南国的雪是寂静的,缠绵的,而北地的雪,它活着,活的理直气壮,在这片属于它们的领地上,人,都是寄居者。
我和靛儿踩在簌簌的雪上,留下两行歪歪斜斜的脚印,回身望去,身后的脚印已被飘雪掩住。
它吞没人声,连脚步声都剥夺而去,它在冬日冠冕为王,以风为仪仗,让万物都在脚下匍匐,胆战心惊的为它奏乐。
我和靛儿沉默的在雪里漫步,墙外一阵香气隔墙飘散而来。
是羊肉的香气,在大锅里煮上数十个小时,酥烂开口肉香异常,沿街叫卖,佐以烈酒,是北宛城巷里最多的吃食。
靛儿望我一眼,我心领神会:“从西南角门出去,我在门口等你。”
仿佛又回到我快乐的少女时光,和宫人偷偷溜出宫去,在大相国寺看戏,被母妃知晓了,用板子打了手心。
我拎着琉璃灯隐在巷口等待,有踢踏的马蹄远远传来,白茫茫的静谧黑夜,小小的一团烛灯照亮一方耀雪,本以为是风雪夜归人,寒夜里奔家而去匆匆路过。
那马蹄敲在心间,急急缓缓一步步,我抬眼望去,茫茫的雪中微弱灯光,有一人身形孑然,于不远处驻马。
风雪漫漫,他一身黑衣,担半肩薄雪,载千里风霜,眉眼俱隐在风帽之下,被冷冽的风吹起半边清朗脸颊,怔怔的望着王子府。
那如画鼻唇,是我临摹了许多年的清绝山水,辗转千回思量的故栈,梦里碾碎零落成泥的梅花,此刻千里迢迢扑朔而来,凝刻在凄风狂雪中。
他凝望王子府朱红的大门,长长久久岿然不动,风灌入袖袍,猎猎鼓风欲飘摇而去,却又执意停留,于寒夜驻守清绝身形。
风雪拍打在脸上如此之痛,这痛,绵绵的往心里去。
我悄步后退。
靛儿提着一包羊肉见了我,兴冲冲的小步跑来:“公主。”
恍然惊醒梦中之人,他极快扭头来望我一眼。
风吹落兜帽,我看见鬓角一片白,像心里落下的第一片雪。
他默然不语,于纷纷扬扬雪花的间隙与我对望,仿佛那是天长地久的思念,此恨绵绵的牵挂。
大雪纷飞的冷寂之夜,我们之间横亘着寥落灯火,依稀欢笑声,热腾腾的香气,浅薄的纠葛和永不相见的誓词,他的双眼如荒芜深井,如暗夜断崖,如伶仃夜灯,如这世上一切让我欢喜让我落泪的东西,波澜不惊,晦涩无望的盯着我。
那是噬魂的巫术,是温暖的炉火,是蜜,也是毒。
如果有恨,他望我的每一眼都让恨意滔滔不绝,如果有爱,他望我的每一眼都让爱意死灰复燃。
我止住步伐,眼里是一片茫茫的空蒙。
靛儿这才察觉有异,扭身回望,怔忡片刻,又回头望我,呐呐的道:“奴婢眼花,那人..看着好像...殿使....”
眉睫上的雪化作水珠顺着冰冷的面颊滚滚而下,胸口的如意扣沉甸甸的压着心,压的我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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