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风吹来时发现脖子处一股凉意,伸出手一摸,竟是黏腻的血。郎中错愕地回过头:“你为何受了这样重的伤?”
少年将他猛然一推,一跃跳上房梁。
与此同时,屋内的行夜眼眸陡然上抬,暗光流转:“陛下,有人在房梁上。”
刘肇微微侧过头,稍一点头。
行夜细细辨别了一瞬后,猛然跃起抽刀朝着一处狠狠刺穿而去,顿时房梁上异响剧烈,有步履变重踩碎瓦片的声音。
抽回剑的时候,行夜看到剑的前端有半寸血迹。
寂静之后,一个身影陡然破窗而入,与行夜厮打起来。
然而行夜发现,今日的他似是受了很重的伤,动作也慢了很多,几招下来,对方衣履被划破数处。
窦归荑猛然抓住一旁刘肇的衣袖:“住手!”
这一喊,几乎是碎裂了喉咙一般的痛楚,她手猛然抚上脖子,面色痛苦。
“再打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君骘瞥了一眼刘肇。
他微微抬袖,行夜停止动作。
君骘握着剑的手滴答滴答地滴着血,窦归荑瞪大了眼,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就受了这么重的伤回来。
在她的记忆里,除了那一日他逃窜到她房中那一次,她从未见过他如此重伤。
“竟然是你带走了她。”刘肇缓缓地站起,眸色里压抑着盛怒,“原来如此,你是要寻仇吗?”
窦归荑一愣。
君骘似是也顿了一顿,望着窦归荑,定然道:“不是。”
“是么。”刘肇淡淡的回应,转过头去望着归荑,“我知道你娘亲是谁,当年她的死,间接也算是窦甯一笺状告的后果,而直接,又何尝不是窦景领兵追杀导致。你潜入窦府,难道不是……”
君骘的脸色白了白,望着窦归荑刹那震惊的脸色,摇摇头:“至少,我……”
刘肇瞥了一眼行夜,那个眼神,君骘心一沉,如同豹子一般微拱起背,警戒起来。
刘肇要杀了他。
“除非你能一招杀了我,否则再和我缠斗下去,就是愚昧之极。”君骘猛然抬眸,望着行夜,余光观察着刘肇,“你们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吗,这里可疑的夜巡人。”
行夜抬剑,稳稳地指向他。
“是窦家的兵马。”君骘快速地说道。
刘肇脸色微变。
“没有骗你。我会如此重伤,就算陛下不觉得奇怪,你呢,你难道也不奇怪吗?”作为和君骘交手过数次的行夜,打量了一下君骘浑身上下,瞥了一眼陛下,点点头。
“那么,是谁调任了窦家的兵马驻守在此?”刘肇蹙眉。
“并不是调任窦家的兵马。”君骘捂着肩膀处的伤口,呼吸声略重,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窦宪,是窦宪秘密回京。”
刘肇豁然站起。
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这是颇值得思量的问题。只怕万一是真的,那么只身于此的刘肇便是极其危险。
然而就此放过眼前这个人,也是他不愿意的。
只是暗忖了一瞬,他回过头望着窦归荑,语气柔和道:“和朕回雒阳。”然后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行夜。
然而意外地,她并没有顺从的意思,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嗯?怎么了?”刘肇望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很疼吗?”
感觉到她似乎在微微用力地推开他的时候,刘肇嘴边的笑意凝注了。
“我……不走。”她沙哑着,轻声地说道。
“为什么?”刘肇轻轻地问,伸出手擦着她额角的薄汗。
然而她只是盯着他看。
许久,她才深深叹出一口气。
“表皇兄,如果我就这么和你离开的话……”她的头转开,望向一旁的君骘,“你打算让行夜杀死他,是不是?”
语气,寂静而柔和,宛如山里的夜风。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慢成酱紫的我,实在没脸再说别的了~可能最近处于卡文期,情况太复杂,怕写不清楚局势状况~
不过还是要补一句,考据党勿入考据党勿入考据党勿入~~~
希望大家看文愉快~
☆、第七十五章。一语成谶
他凝视着她,望着她苍白到几乎没有血色的唇,还有异常清明的眼眸,伸出手触摸着她的鬓发,动作轻柔而缓慢,他开口,顿了一下,语气却很稳:“不是。”
君骘嘴角嘲讽地一扯。
窦归荑缓缓地闭上眼。
再睁开的时候,眼眸却没有看他,而是空空地垂视着某个地方:“这是第一次欺骗我,亦或者,这是你被我看穿的,第一句谎话?”
刘肇眼眸悄无声息地挪动,眼风淡然扫过君骘,又回到归荑身上。
“你好像,还不明白这个人是谁。”刘肇语气依旧温柔,但眼眸里,却多出几分墨染的暗沉“也似乎,听信了这个人说出的什么话,但无论原因是什么,如今的境况,我无法接受。”
每一次她见到他,都是亲昵地扑入他怀中。和他走在一起的时候,喜欢拽着他的衣角仰着头笑靥如花。她曾一支长笛陪他在漫漫夜里相依,也曾在梨花烂漫下,用指尖抚摸过他的眉眼。
他知道,即便是与叔父们相抗,她也选择在他这边。即使是同太后娘娘冲撞,她想要维护的,也只有他。
一直以来,她给予他的,就是这样纯粹而无可撼动的守护与相信。
然而,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她轻微的抵触情绪。
那是一种极其微妙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刘肇转过头,静静地一个抬眸,将目光定在眼前这个少年脸上。
都是,因为这个人吗。
而君骘此刻眼底一览无遗的嘲讽与蔑视,让他藏在袖中的指节僵硬地一弯。
“利用你的到窦家的庇护从而逃脱邓家的追杀,在强弱势异的情况下无论如何都要为了保住小命而依附强者,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地去欺骗甚至杀戮。我是多么坏的人,窦归荑,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吗?”君骘对窦归荑漫不经心地说,眼睛,却依旧在保持着和刘肇对视。
君骘笑得轻松,然而,一滴滴的血还在不停坠落。
“重罪逃犯,邓骘。”行夜望着他,“这么多年,倒真是很会躲藏。”
“当年年仅五六岁的孩子,如何会犯下那样的重罪?”归荑皱着眉头望向行夜,“岂不荒唐?”
听到这一句明显庇护的诘问,刘肇目光在她脸上默无声息地扫过。
“听说这罪,是她娘亲所带来的株连之罪。”刘肇轻声解释道,“你要,这样心向一位如此居心叵测的人吗?你此番重伤,他将你劫走的目的是什么,你可曾想过吗?”
“表皇兄,你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吗?”窦归荑摇摇头,“当一个人被所有人至亲背弃伤害,又如何能再要求他不挟带任何猜测与怀疑地活下去。他的确不算好人,他欺骗我,算计我,利用我,我也曾很生气,但是,若他不是这样的他,又怎么活得到今天?”
君骘眼底似是有光芒绽出。
刘肇对于她来说的意义是什么,没有人比君骘看得更加清楚。
但是如今,从她的言语里来看。
她,的确是在帮他。
“他带我走并不是劫持,虽然我也还并不十分明白,但我相信,他只是为了保护我,而绝对不会伤害我!”窦归荑坚定地说道。
刘肇眸色渐渐暗沉几分。
“况且,决心去守护一个人,就必然,会是伤害另一些人的。”归荑眼睛微微红了,说,“这个,也是我最近才明白的事情。包括……包括……”
深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稳,然而指尖却依旧止不住颤抖。
“包括人血溅在身上时的温热,搭上箭瞄准至亲时弦紧绷的声音,虚张声势的时候,第一次对于对方究竟有几分相信自己而绞尽脑汁的揣摩……这些,我都是,第一次感受到……”
刘肇俯身,无声地抱住她,却只能感觉到她的颤抖。
“叔父们,姐姐,堂兄,皇姑母,表皇兄,还有我,我们都是亲人,不是吗?我不能容忍任何一方受到伤害,所以,他们所有人同表皇兄对立的时候,我一定要保护你。”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眼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在枕上,因为左肩重伤,只能抬起右手,搭在他背上,“同样是亲人,为什么没有所有人站在表皇兄这边,我没有办法忍受,你遭到这样的对待。”
“表皇兄,所以,你应该是我的表皇兄对不对?”窦归荑猛然哽咽起来,“你是我的亲人,是不是?所……所以,我所做的一切,绝不可能是错的,是不是?是不是?”
刘肇的背脊猛然僵硬。
他松开手,一只手撑着床榻,近距离地俯视着她,望着她泪眼朦胧的眼眸,伸出手,擦干眼角,然后点点头。
她恍若松了一口气,伸出手,像往常一般拽起他的袖子。
“如果。”
话顿了许久。
她拽住他袖口的手僵硬起来。
“我……不是你的亲人,你可还会为了我,和你的叔父还有姑母相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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