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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赋/直须看尽雒阳花 完结+番外 (戋笛)


  “娘娘!”婢女们惊吓得赶紧上前去掰那只手,然而拿手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宋箫的手,缓缓松开。耿姬几分狼狈地喘着气。
  “你和刘庆,倒是真的般配。”良久,宋箫默然说道。
  回过头,看着扶桑。
  “你的话,我听明白了。我可保你十日于我廷尉府,以此来换取那个人的下落。如你愿意,今日入夜我便以廷尉之职来提审你。”
  没有想到他如此便轻而易举地愿意襄助于自己,并且信任自己。扶桑一时间也错愕了。原以为还要大费一番口舌。
  看出了他的惊讶之色,宋箫淡淡地说道:“不单单是为了左小婳的下落。我知道,你在救窦副将,同样的,我也不希望窦副将就这样落在刘庆的手里。”
  刘庆。这个廷尉大人,竟敢直呼皇亲贵胄之名。
  可是,姐姐……
  和宋箫——有什么干系?
  明明是两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
  “窦南筝与我有过承诺,在完成那个承诺之前,我并不想她那么快死。”宋箫如冰川一般的眼眸里,涌动着什么扶桑看不懂的东西。
  隐隐的,扶桑觉得,千丝万缕而又细微难察,一切似乎真的有某种隐约的联系。
  宋箫是西绒当年的未婚夫,而西绒最终成了清河王侧妃。同时,清河王正妃是耿姬,正是姐姐嫁与的耿峣亲妹。
  扶桑略一动,腿部的伤立刻疼得让她冒冷汗。她抬起头,却看到宋箫几分出神地盯着某一处的模样。
  明明没有什么神色,却看起来那么落寞孤寂。
  猛然一晃神,她似乎看到了另一张脸。同样是隔着牢房的栅栏,那样孤寂的眼神,看着自己。不同的是,少年的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
  猛然一晃头,却又似什么也看不到。
  她朝着宋箫点点头:“廷尉大人,罪女便在此……咳……咳咳……恭候了……”
  十天。
  光凭一个宋箫,真的有这个本事护得住她十天么。
  无论如何,如今是最糟糕的局面。只要能够走出清河王府,所有事情……都可以有转机。
  “那么,子时三刻左右,我便会来提审你。”宋箫语气毫无起伏。
  “还要到……子时吗?”扶桑微微蹙起眉头。
  “对,因为现下,还有一个紧要的高位罪臣需缉押,初步的口供也得在子时前归档。”宋箫踱着步子,朝牢房外走去,“你且放心,子时三刻,提审文书准时送到。”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的一声)新!年!快!乐!
:)

  ☆、第一百一十四章。玉笛之倪

  廷尉府。
  暗审密室中,宋箫站起来,走至面前被铁链紧锁的窦瑰面前,缓缓蹲下,拿下腰间的钥匙,为他打开脚链,尔后,又绕到身后,为他解开了背后的镣铐。
  却不急着起身,而是在他身后说道:”窦侯爷,这,是本官最后一次问……”
  “是我做的。”
  “什么是你做的?”宋箫从侧面,盯着他。
  窦瑰面无表情,转过头来,也望着他:”什么——都是我做的。”
  宋箫走至面前的桌案前,提笔不歇,快速于书帛上写下罪状。然后打开,单手拎着悬于窦瑰面前:”是这样吗,窦侯爷?”
  窦瑰扫了一眼罪状,并未摇头,却也未认可,只是沉默着。
  “宋某自认,这廷尉府中万匝竹简书帛,经手的案卷,冤者寥寥。然有冤而不鸣者,死有余辜,窦侯爷以为如何?”宋箫语气清冷。
  窦瑰依旧沉默着。
  宋萧眸色渐渐沉下去。
  提了身侧之人来问时刻,已是子时将近。略一思索,吩咐道:”按照我回来时同你说的,立下写一份提审书,执我亲令,去清河王府提一名审犯。”
  那人领命退下。
  “侯爷,你应当明白,这是下下之策。”宋萧继续盯着眼前之人。
  “我知道,宋同陛下一样,都是想保窦副将。下下策又如何,大人又何必顾虑其它,只要于大人自己有利,不就可以了吗?”窦瑰抬眸,直视着堂上之人,“窦某,只是一个不入朝堂权谋之人。对于大人来说,最重要的是窦副将可以无恙,便不伤大事不是吗?”
  “能够知道这些,侯爷,看来您也并不是不涉权谋之人啊。”
  “你不忘你未婚亡妻之故,她难消杀父灭族之仇。因利而合,并无善恶。只可惜,她终究执念过深,只怕日后……罢了,罢了……她执拗,而非愚昧,不过是做出了自己认为对的抉择。”窦瑰一如叹息,如今在这世间,只剩下这位侄女是唯一的嫡亲之人。
  其实,如果。
  如果七年前,他不曾……那么至少,还有那个孩子陪着他……如果还在的话,那个孩子,如今该是多高了呢。
  他眼中几分痛色,最终,消隐成一片宁静。
  阿釉,那个孩子,如今可是在你身畔。
  莫急。
  再会之日,可期。
  被押解回牢狱时,窦瑰似是感觉到如芒在背,但环顾周围,又什么也没发现。
  待到牢房外的锁链被紧紧锁起,他竟似是如释重负一般,终于有了些许表情。垂着眉头,坐在了杂草榻上。
  一时间,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然摇摇头,轻笑了一声。
  身侧发出几不可闻的咳嗽声。
  窦瑰转过头去,却看到隔壁素衫的女子,坐在木椅之上。头发杂乱地披散着几乎遮挡了一半的脸,腿下血迹斑斑。
  她的呼吸声是乱的,想来是忍受着极大地苦痛。然而她的神色却是冰冷的。
  如同,极冷冬夜里凝结的霜。窦瑰看到她只是默默瞪大盯着自己的眼,就觉得一阵难言的寒意。
  莫名地,又觉得她的面貌有几分熟悉。
  她又咳了两声,这一次,禁不住弓下了身,一时间竟没顺过气来。
  他莫名其妙地,心略牵动,竟是朝着她走去,单手扶着两人之间所隔的唯一牢栅:”姑娘……”
  她捂着胸口,许久顺过起来,头微微抬起。
  “是我……错了是吗……”她的声音,极力隐忍抑制下,依旧颤抖。
  窦瑰眉头微微皱起,手松开木栅,垂至身侧。
  “如果我……可以预见今日,那么,那个时候……”她的眼光,如同触底而碎的黑玉,“我必然,是不会愿你们在一起的……”
  记忆里,大雨滂沱中,旧庙中的红烛扑闪,红妆金钿,绸花艳烈。
  手一点点握紧。
  那,是她一手策划。
  她以为那是一条长满荆棘的藤蔓,就算再疼,也盼着五叔叔不放开,她期许着,那藤蔓终有一日,开出这世间最旖旎的花。
  但那只是一条淬毒的长鞭。
  时至今日,她仿佛知道是自己错了,但是,却又不知为何错了。
  她抬头望着天,滚烫的泪一滴滴滚下,消隐在土中,无声无息。
  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啊。
  她颤颤巍巍双手撑着椅子两侧,想要站起,但是腿如同废了一般,使出千百般的力气,却是徒增剧痛,额角冷汗涔涔,“侯爷,与世长辞,你已经选择了这一条路,确定不会后悔吗?”
  窦瑰眼眸淡漠而无神:”死亡于我,不是分别,是重逢。”
  她的脸色,苍白如雪。
  “你……”她再说出一个字,却猛地躬身剧烈咳嗽,捂着嘴难以喘上气。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她抬眸,眼神凄楚落寞。
  “她说过呢,你会死……”
  窦瑰身形一震,霍然起身。
  “她渐渐没了呼吸,她带着窦家的秘密永远死去……她烧毁了所有有关她的东西,不愿这世间,留下丁点可念之物给你……”她用手肘撑起自己,抬着头,“最后,她用谎言,守你七年无恙。”
  时光,真是曼妙之物。须臾易变之心,予以遗忘,沧桑赤忱之意,授以罹难。
  窦瑰的手深深抠入木栅,指尖可见血色。脸色一片怔怔的苍白,惟独眼圈通红着,却始终未落下。
  “她为你做的,值得你为她抛弃性命。你若是想去死,那便去死好了”
  窦瑰转过身去,手指尖滴下鲜血,默然无声。
  她抬头,眼光犀利而略显狰狞。
  “但是,你该以什么方式去死呢?替窦南筝顶罪,顺便救你亲侄一命?别傻了,窦南筝如今根本就算不上绝境,并非必死无疑,你的这条命,死得半点意义也没有。”
  “你到底想说什么?!”
  窦瑰暴戾之色顿起。
  “她死时烧尽了一切,包括她的遗骸。所以,她的墓下所埋,也不过是几坯灰土。你以为,那便是你所得仅有吗。窦瑰,当年你战死的消息传入她耳,她所想的,便是为你保住你最后的血脉,为此,她愿死……”
  “你曾无比厌恶的那个孩子……窦瑰,你当年甚至想要摔死的,你的亲生儿子……不要忘了,他身上,流的是青釉的骨血,他才是青釉在这世间,留给你的唯一遗物!”
  窦瑰一锤猛然砸在木栅之上,霎时间连带着震动,声势可惧。
  “你闭嘴!”
  望着他眼底逃避的痛苦之色,她心底叹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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