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宣和帝得知这谣言时,事情已经不可控,他气急败坏,在乾清宫里砸了东西,却对此不置一言,并没有出言辟谣。
他太清楚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传得有鼻子有眼、有根有据的,已经不是他站出来所谓的“辟谣”几句便能说得清的。
没准落在众人眼中,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而且,他倘若真的辟谣了,那么谦王就注定与皇位无缘了——帝王金口玉言,他总不能好端端的出尔反尔吧?
这会让在前线领兵的谦王以及他手下的众将士们心里怎么想?军心一动,这仗还用打吗?
可是,尽管他并非没有过立谦王为太子的心思,但是在他没有表态之前却流出了这样的谣言,这无疑让他有种事情脱离了他掌控的感觉。
身为帝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种感觉!
眼下他却必须得忍着,心里头有多愤怒和憋屈只有他自己清楚。
瑞王、端王对这谣言是深信不疑的,心中无不又惊又怒。
但他们还是没有完全死心,不敢相信父皇会真的打算将皇位传给那个只会领兵打仗的老四!
两个人两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乾清宫里的动静,眼巴巴的盼着宣和帝对此事会站出来辟谣。
然而,他们哪里知晓眼下这种状况,宣和帝只能和稀泥装糊涂把愤怒藏在心里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火上加油的出来辟谣呢?
于是,端王、瑞王彻底的失望了!
失望之余,来不及愤怒,就被深深的不安和恐惧感侵占。
谦王将来当了皇帝,能放过他们吗?
而且,凭什么自己处心积虑筹谋策划了这么多年,最后却让他白白的捡个大便宜?
端王、瑞王接连许多天暗中召集亲信商议对策。
瑞王还在犹豫不决拿不定注意该怎么办的时候,端王终于下定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决心!
他决定谋反!
就在当下!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前线的那场仗上,没有人会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会有多动作,那么,这就是他的机会!
所以他还是有胜算的!
不然,等谦王得胜回朝,他就完全的陷入被动了。
左右不过是一死,区别只不过在于死在父皇手中还是谦王手中,假如不死的话,这个天下就是他的!
这笔买卖,很划算!很值得冒险!
端王当即进宫拜见母妃敏贵妃,与她密谋起来。
敏贵妃起先也惊得几乎没魂飞魄散,然而听了儿子一番细叙,也觉得颇有道理,一咬牙,点头同意了。
敏贵妃原本就是宣和帝的宠妃,在宫中自有自己的势力,母子两人里应外合,竟真的将宣和帝给下了毒!并且成功嫁祸给了贤妃!
宣和帝那厢弥留,这厢敏贵妃已将章皇后和贤妃、以及宫中有份位分量的几个嫔妃控制住了,而宫外,端王也在第一时间内掌控了局势。
群臣哗然,众人虽然隐隐猜到什么,可是在这种时刻,又没有明确的证据,谁敢多嘴?
瑞王也是个果断的,一看金陵城已经落在了端王的掌控之内,立刻带领亲信逃了出去,昼夜疾驰直奔封地。
端王刚刚毒杀了宣和帝,自然不可能立刻就将瑞王给杀了,当然,最后他肯定是不会放过瑞王的。
而瑞王这么一逃,倒给了他一个极大的追杀借口,他一面软禁群臣逼迫承认自己的储君地位,一面声称瑞王分明“阴谋败露、做贼心虚”,一口咬定他与贤妃合谋暗害父皇,派出亲信沿途追杀。
一时间,众多臣子也不由疑惑起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了。
当站出来义愤填膺置疑端王的两名老臣不明不白的暴毙之后,众臣胆颤心惊,即便心中存有不服气愤,也不敢说出口。
况且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这种状况,除了认下端王这个主子,还能怎样?
端王顺利登基,年号德熙,以明年为德熙元年。
回到了淮地的瑞王气愤不过,立刻公开声明,细数宣和帝死亡疑点,公开声讨端王。
不但公然在淮地招兵买马,摆出一副要杀回金陵为父皇报仇的架势,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侵占了淮地周边的几处州县,迫使投诚,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势力。
德熙帝气得发狂,以奔丧为名命瑞王回金陵,瑞王根本不予搭理。不甘示弱的德熙帝同样昭告天下,将所有的污水都往瑞王身上泼。
而姜贤妃也做起了污点证人,主动认罪,表示的确是瑞王拿住自己的娘家人威胁自己对宣和帝下毒,又说瑞王欺骗自己,说那只是会让人缠绵病榻的药,目的是让先帝交出手中权柄将国事委托于他,并不知道是致命的毒药,否则,她就算是死也绝对不肯这么做的!
姜贤妃痛哭流涕的忏悔着,说的有鼻子有眼,叫人没法不相信!
加上瑞王肆无忌惮的招兵买马、侵占州县,似乎更从侧面证明了其狼子野心。
双方闹得不可开交……
前线的谦王得知消息,脸色惨然大变,煞白如纸,眼眶一热忍不住痛哭出声。
父皇对他虽不如两位皇兄,然而却也从未亏待过他,这些年他在外的多,在金陵的少,父子之间虽然见面不多,可因此摩擦也少,反而较之两位皇兄,他对宣和帝更加尊敬、敬爱。
乍然听闻他的死讯,谦王如何受得住?
金陵报丧的使者很快来到前线,三军将士束起了白布。
这仗,当然是打不成了!
谦王命将士暂且驻扎,领着亲卫,黯然回金陵。
端王和瑞王的相互指责,谦王一时间也闹不清楚这究竟是谁干的。
他更怀疑的是端王,已经继位的德熙帝,毕竟,事发之后是他第一时间控制了金陵城和众朝臣们,而同时敏贵妃也在宫内动手,控制了包括皇后、宫妃、公主们在内的后宫眷属。
倘若他们母子之间没有联络算计好,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可姜贤妃的话,也不无道理,况且瑞王毫无顾忌招兵买马、侵占州县扩充势力,摆明一副要自立的架势那实实在在的摆在那。
挣扎了一番,谦王暗叹,决定无论父皇究竟死因如何,他也不想去追究了。
如今新帝已立,只要他是个好皇帝,那便足够了!
德熙帝得到谦王的示忠自然高兴,很是宽慰了他一番,当然少不了顺便将瑞王狠狠的奚骂数落了一番。
谦王听得眉心微蹙,强忍着听他发泄完,便劝道:“皇上,三皇兄这样也不是个事,皇上不如与三皇兄好好谈一谈,此事解决了才好,不然,让天下百姓如何看待!”
德熙帝苦笑,叹道:“老四,你也看见了,是朕不愿意跟他谈吗?分明是他狼子野心!就连父皇的丧礼,他都不愿意回来,简直就是不忠不孝!罢了,此事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解决的,还是等父皇大葬,局势稳定下来再说吧!到时候,少不得还要依靠老四你啊!”
谦王黯然。
消息传到燕城,让燕王以及卯足了劲儿准备大干一场的燕地上下将士们全都傻了眼!
这仗这是——打不成了?
梅五郎也愣住了,他之所以叫人传那句谣言,为的是给谦王添堵,一则增加他的压力,二则瑞王、端王心里不爽之下肯定会变着法儿的拖他的后腿。
可他也没有想到,事情玩儿大了!
谁想得到端王竟然会一不做二不休,来了个釜底抽薪呢!
燕王心里虽有种一拳打空的空落落的感觉,不过想到又能够安安稳稳的陪媳妇儿了,就又好受了不少。
反正,不自在了可以在媳妇那里求安慰不是吗?
但是,冷静下来的燕王,立刻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金陵那边的讣告这两天肯定就会送到他手上,宣和帝死,他得去奔丧……
人死为大,不管之前多么的剑拔弩张,这仗不是都没有打起来吗?
即便打起来了,燕地也是大夏的附属藩地,宣和帝驾崩了,燕王无论如何都要赶去奔丧的。
否则,就失了大道体统。
燕王既然已经有心筹谋整个天下,当然不愿意失了大道体统。
因为大道体统代表的是人心,是天下人、尤其是儒林士人的人心。
一旦人品为人所不齿,被打上“无德”的标签,那么将来即便他真的夺到了天下,治理起来也势必困难重重,不知要花费多少心血。
要不怎么说得人心者得天下呢?
他必须要让自己人品德行干净,要让人看到,自己夺取天下实在是被大夏步步紧逼、不得已为之的无奈之举。
可在这个大夏内政不稳的时候,前往金陵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从军营回到燕王府,燕王为了此事便有些心死沉沉,直到看到徐言梦和可可,心情才好受些。
虽然还没有接到官方的正式讣告,但宣和帝驾崩的消息徐言梦也知道了,已经吩咐府中开始做准备。
府中各处鲜艳的灯笼彩绘等各种装饰有条不紊的全都摘取下来;戴孝的白布白绢花、悬挂的素灯笼白绫准备着,等官方讣告一到,便分发下去命各人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