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菀还有些迷迷瞪瞪的,却还是去打了包裹,又与紫宸殿里大太监说了一声,便跟人走了。她这种地位的人,也不必去和淑妃娘娘告别。小角色,谁还放在心上不成?然她不知,却是真真儿叫人放在心上了。
她被分去了御前伺候,是人人称羡的差事。日日跟着皇上服侍,这是最有头有脸的。这宫里上下,谁看见了不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姑姑?可是她何德何能呢,宫里的其他人不明白,暗下来揣测,也说不出什么来。
皇后魏宝珍都觉稀奇,给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就试探着问了,问她,“她是什么人呢?皇上亲自点了名的调到御前去。”
皇太后心里门儿清,却又在魏宝珍面前装憨,说:“这才多大的事情,本宫能盯着不成?你若不踏实,自个儿多注意些就是。”说罢了又转了话题问:“皇上那边儿怎么样,还是不往后宫里去?”
魏宝珍脸上闪过一瞬的尴尬,而后掩饰得也快,笑着道:“皇上才登基,前朝的事情多得不得了,哪里顾得过来这个?”
皇太后面露深思,“这不成啊,总要有子嗣才行。”
魏宝珍如何不知道这个,可皇上好些年不碰府上的女人,叫她有什么办法。这会儿又是为了叫皇太后安心的,嘴上便说:“许是这些个老人都瞧腻了,等过些日子,前朝后宫都安稳下来,母后帮皇上选些秀女上来。”
皇太后中意这主意,自然应下,却也不忘嘱咐魏宝珍,“你也得哄着皇上,但凡生下个皇子来,就是太子,你不明白?”
魏宝珍应声,她怎么不明白?可这岂又是明白不明白的事儿?皇上不上她的床,还能喂了药拉去不成?老皇帝怎么死的,就是死在这件事情上。这是大忌讳,想也不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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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青菀被抬了地位,住的地方也好了许多,单给的一间小院子,手下领几个宫女。好在她之前在净虚手下算是最得脸儿的,也不算干不来这事。端起来,也总有几分样子。只是兜兜转转还是绕到了许礴面前,每每端茶倒水或者旁侧立着,总要偷瞥他的脸,觉得,命运弄人啊!
☆、57|文德殿01
宫门落锁, 皇城的夜晚一如往昔,从喧嚣归于宁静。青菀在御前服侍了一个月,每日间总有不规矩要拿眼暗瞥许礴的时候。到底是做了皇上的人, 与以前大不一样。以前许礴在她面前多少有些不正经, 而现时, 与她半句闲言也未曾说过, 好似从不认识一般。
青菀对于这样的情况也无不适,甚而觉得十分轻松。每日里服侍他吃喝诸事, 略略谨小慎微,得一方安稳。她原本觉得自己被调到御前, 皇太后那里多少会有些不高兴, 然而也并没有。想来也是了, 她这么个不起眼的人, 值得谁费心去?
而许礴每日间确实十分忙碌, 刚接手的朝政,事情颇为繁多, 每日都要在案前坐长达六七个时辰,对于别的事情顾念不上是极为正常的事情。他把青菀调到御前来,自然是出于庇护的心思。心里又念着不能叫自己的母后不畅快, 是以对她倒也无有什么主仆外的举止。除了这两点, 心里又顾忌另一点,知道这丫头心不在自己身上, 不愿再做那强求的事情, 没什么趣儿。
每日间感受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 也有想抬起头来看她的时候。然而手下朱笔稍顿,想想也就作罢了。到底是能把对她的感觉控制下来了,而这般沉稳,却不知是好是坏。现时也没有那时间去多想,搁着罢了。
除了朝政与这桩事,皇太后也来与他说后宫子嗣的事情。早前他做王爷的时候,每回见着了也都是说两句的。这会儿做了皇上,这就成了不得不说的大事。皇太后手上的护甲换了又换,这会儿小指和无名指上又戴副新的。玳瑁珠花,繁复富贵。
她与许礴说:“皇宫没有子嗣,这怎么成?你这会儿是刚登基,没人在意这事儿。可时日一久,都是要提起来说的。后宫不稳,前朝也要受影响。这些事情,你都要明白,不是耍性子的时候!”
在这事上,许礴确实有些耍性子,不愿屈就和那些个女人再卿卿我我。但又不能在皇太后面前承认,只得说:“母后也知道,儿臣才登基这点时间,还有许多事情未曾上手。这个时候,哪有心思考虑这些个。”
皇太后这会儿可不认这个,只道:“早前说是为了大业,这会儿大业成了,又说朝政缠身。你当你母后真好糊弄?你也甭推来推去的,今晚就搁下手里的所有事情。翻个牌子,往后宫去瞧瞧你的妃子们去。若是不喜欢,过几日我给你张罗,再选些个上来。”
许礴还要再说什么,都叫皇太后拿话挡了回去。晚上叫后宫的人侍寝这事儿不能推,必须得去。那厢又叫了大太监祈安过来,对他说:“这事儿就交给你,皇上若还呆在文德殿辛苦,拿你是问。”
这就不好再生扛了,到了晚上,他还在案前勾红批,那祈安就捧了牌子到他面前。皇太后撂下话的,今晚必须得往后宫去。许礴手拿朱笔,偏头看看那盘子里的绿头牌,到底是把笔放下了。他后宫里有几个人他都不知道,翻牌子也是混扯。索性也就不翻了,与祈安道一句,“去皇后的永和宫吧。”
梳洗前要梳洗一番换身衣裳,搁下繁忙的情绪。青菀来服侍他,端端正正的和其他宫女没什么区别。许礴洗浴从来不要人服侍,是以青菀便在屏风另侧站着。干净的衣袍挂在屏风上,盖住半截灯光打下的投影,里头水声哗啦。
青菀忽而想起那年和他下扬州,一个木桶里洗了澡。那一晚没做什么好事,坏事却也做得不彻底。一想起来,少不得耳根后就要发烫,自顾清一下嗓子。
她正兀自想得出神,忽听得里头人说话,“我今晚去永和宫就寝。”
青菀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这个。一个多月来,他没有和她有过闲语,只拿她做个身前服侍的奴才。这会儿开口说了,说的居然是这个。她心不自觉往下沉了沉,也不知因何。情绪有些提不起来,半晌哑着声儿应了句,“哦。”
许礴洗罢了,从桶里出来,擦干身子扯过屏风上的袍衣套上,又在那侧说话,“你若不想呆在宫里,过些日子我手上闲了,便安排你出宫去。”他想着宫里人多复杂,人心险恶,处处算计,并不是好地方。她心里装着的那个人又在外头,应是想出去才是。
然听着这话,青菀心又不自觉往下一沉。她双手交握在身前,摩挲手指,嗓子间越发觉得干,半晌又挤出一个字:“哦。”
许礴穿好了里衣,正从屏风后过来。看见她低头在屏风下站着,心里又漫上些冲动。到底是忍下了,与她说:“给朕更衣吧。”
青菀领命,拿了中衣外衫并腰带香囊披风等过来,一件件给他穿戴上。之前给他更衣,他也就站着,目光偶或看看她,大多时候落在别处。她在心里嘀咕,男人果然是善变的,之前没脸没皮的那个样子。忽有一日换了身份地位,什么都变了。
她这么想着,心里生出些懊恼,帮他系腰带的时候忽而手上使力,猛地一拉,紧得他一阵闭气。而后越发是不畅快了,手上没一个动作是轻柔的。帮她更完衣,什么礼数规矩都不去管他,黑着脸就要走。然不过刚转过身子,就被他一把拽了手腕子。
他又把她拉回来,忽而没了之前一直端着的威严,声音也放缓了下来,“生什么气?”
“不敢生气。”青菀抿抿气,不直视他的眼睛。
许礴盯着她,“不想我去永和宫?”
青菀听到永和宫,更不畅快,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说:“皇上的后宫,爱去哪去哪。明儿您便瞧瞧,哪个寺庙清静些,送奴才过去。这会儿便紧赶着走吧,别叫皇后娘娘等急了。”
说罢这话,与他施礼,跟外头等着的太监们说好了,自让祈安进来,自己退出了文德殿。回去自己寝院,一路上微风拂面。这已是发暖的时节,却不知怎的,她心底甚感凄凉。宫里的巷道往往都很长,尽头挑两盏西瓜灯,衬得巷道昏暗。
回去寝院,也无心与别的宫女说话。她心情不大好,旁人也瞧得出来,不过姑姑长姑姑短地问候几句,又帮她打水铺床,也就放着她一个人了。
青菀梳洗罢,去卧榻上躺着,却翻来覆去怎么睡不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许礴说要送自己出宫的时候,那么不开心。而后听说他要去永和宫,更加不开心。是不是有些东西悄悄地变了,而她自己一直不知道?
认真说起来,如果许礴能在宫外给她安排一处安稳的去处,是最好不过的。若她无有其他杂念,也该感谢他这样的安排,为什么要生气呢?她深深吸口气,隐隐意识到自己心里不痛快的缘由,却又不太愿意去承认。翻了身子再朝另侧去,手指揪着被角胡拽。
自打许礴登基以来,他从来没往后宫里去过,青菀便也没那么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也有从没将自己与他绑在一起的想法,所以没特意去想过。然这会儿却不自觉地深思了起来,只觉心间越发憋闷。他是做了皇上的人,总是要三宫六院妃子多到数不清的。如果做他的妃子,就要和许多个女人争夺恩宠,分享同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