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馨儿在旁看了,心中也是发酸,轻声说道:“夫人,您……节哀。”
昭夫人转头看了看她,只觉得心如刀割,颤声问道:“你……你可看清楚了?”
裴馨儿含泪点了点头,道:“是,看清楚了,确实是……”
昭夫人一时间竟觉得有些万念俱灰。
虽然昭煜炵有两个儿子,但敦哥儿作为长子,从小在昭夫人面前承欢,也是如珠如宝地疼惜长大的。更何况嫡长子的身份本就非同一般,如今冯氏已经去了,只要昭煜炵一天没续弦,生下另外的嫡子,敦哥儿就是将军府里小辈中的头一份。尽管之前他的种种言行令人失望,但毕竟年纪还小,昭煜炵他们还是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的,希望能给他扳正了。
然而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裴馨儿本已经稳定的情绪,见到昭夫人这样,却又再度悲伤起来。
她本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之前跟冯氏之间的恩怨纠葛已经随着冯氏的去世烟消云散了,敦哥儿虽然跟她有矛盾,但毕竟只是个孩子,她还不至于跟一个孩子较真。如今敦哥儿小小年纪就去了,她心中也只有惋惜和悲痛,再想不到其他的。
两人相顾垂泪,旁边的人并不知端倪,只得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久,才听到昭夫人又说道:“这事儿……怕是瞒不过老夫人的。就算一时不说,等敦哥儿送回来……”
等敦哥儿送回来,必是要给他风光下葬的,难道这么大的事情,她们不说,老夫人就不知道了吗?
裴馨儿也觉得头疼。老夫人现在本就有些不好,再听到这个消息,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是纸又包不住火,这可怎么办好?
昭夫人思来想去,挣扎着就要坐起来。然而她毕竟上了年纪,这会儿突然受到冲击,又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好起来的?
裴馨儿见了,急忙上前阻止,压着她的身子,咬牙说道:“夫人……您还是多多休息的好,老夫人那边,我去说吧。”
左右她都是逃不掉的。不管是身为将军府现在的掌家人,还是昭煜炵临走前的嘱托,她都把事情搞砸了,这是推脱不掉的责任,就算老夫人要责罚她,她也只能生受着。既然这样,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昭夫人此时确实也是心力交瘁,想了想便也不再勉强,却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摆了摆手,示意她自去罢了。
裴馨儿苦笑了一下,心中一叹,福了福身之后便走了出去。临出门前,见杜仲已经开好了药方,便顺手将他一起带上,想想一会儿可能会有的波折,脸色便又黑了几分。
进了老夫人的屋子,却见老夫人靠坐在床头上,面色阴沉,她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肃容站着,见她来了,并不上前见礼,却用眼神给她示意,表示老夫人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既然老夫人清醒着,方才昭夫人那边那么大的动静,她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只一看就知道必不是什么好事,这会儿她的心情能好了那才怪了。
裴馨儿暗地里又是无奈地一叹,上前见礼道:“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却闷不做声,任她这么半蹲着。
她再叹了口气,也不等老夫人问起,便坦白说道:“老夫人,敦哥儿的下落找到了。”
老夫人吃了一惊,急忙示意人扶自己坐起身来,问道:“敦哥儿怎么了?人在哪里?”
裴馨儿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缓一些,缓缓说道:“老夫人,敦哥儿他……不大好了。”
老夫人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心头,脸色一白,颤声说道:“什么……叫不大好了?”
裴馨儿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敦哥儿……他……已经不幸离世了。”
老夫人许久没有说话,她心知不妙,急忙抬头看去,却见老夫人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着,手指着她,眼神却是一片空茫,竟是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她身边的人也全都惊呆了,左右竟没有一个人能动的,自然也没有人能够看顾着她。
裴馨儿顿时一惊,顾不得许多急忙站起身来,扶住老夫人让她躺到床上,同时大声叫道:“杜仲!杜大夫!快进来看看!”
她这一声喊才把众人叫醒过来,一看老夫人的样子,也是吓了个三魂出窍,纷纷围上前来。
杜仲闻声冲了进来,一见老夫人的形状,顿时皱起了眉头,二话不说先拿出针灸一针扎下去,眼见着老夫人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血色,这才搭在了手腕上开始诊脉。
于是,等运送敦哥儿尸身的马车来到将军府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片乱糟糟的景象,负责运送的几个衙役忍不住面面相觑。
只见将军府的下人们一个个人心惶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几位太医被急匆匆迎了进去,将军府的主子们都乱了,诺大个将军府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关注他们。他们只能孤零零地停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下人们之间乱七八糟地传开来——
老夫人中风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因由
前方战事未明,后方也多灾多难。如今京城中人心惶惶,其中最大的变数当属永威将军府了。京城里的人们如今谁说起永威将军府来,不叹一声“可怜”的?
且不说永威将军如今传说中下落不明的事情,不久之前却又传出了府中长子嫡孙失踪的消息,这不没过几天,便又挂起了白帆,原来那失踪的嫡孙竟然已经去世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本就是天地间最残酷的事情之一,更何况如今这种情形,说不得这将军府的妇孺们要送的,可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了!
这件事也在朝廷上引起了一阵风波。永威将军昭煜炵率兵在北疆作战,胜败如何且先不说,如今唯一的嫡子却在京城里不明不白死了,这绝对是动摇军心的事情。上至皇帝、下至京兆尹,由不得不重视。
然而不论如何,最心痛最愁云惨淡的,还是永威将军府。如今府里的主子们本就老的老、少的少,之前还有个老夫人起个定海神针的作用,昭夫人居中调和,可现在老夫人中风、昭夫人病倒,两人一下子撒开手来,唯一还能够正常做事的人就只剩下裴馨儿了。但她毕竟之前只是个妾室,就算当了将军府一阵子的家,那也仅限于府内的内部事务,从未真正主持过大局,也从未真正学习过如何主持大局,一时间竟忙得是头昏脑涨、手忙脚乱,出了不知多少纰漏、闹了不知多少笑话。
她一方面要操心老夫人和昭夫人的身体,一方面要筹谋敦哥儿的葬礼,只恨不能将一个人分成两半,一天分做两天来使。辛亏老夫人虽然中风,然而太医们会诊的结果却并不太严重,只要小心调理得当,当不会落下什么嘴斜眼歪的毛病才是,不然她还能更焦灼几分,负担更沉重不少。
昭夫人毕竟年轻些,身子骨也好些,虽然一时之间病了,但好好将养几日,问题亦是不大。
敦哥儿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昭家的嫡孙,还是皇帝的准女婿,葬礼也绝对不能轻忽了。裴馨儿从未主持过这样的事情,难免一时间摸不着头绪,不知该从何下手才好。好在外院的事情自有谋士处理,内院的各种消耗与布置也有老夫人派了资深的嬷嬷前来协助,这才勉强应付了下来。
要说老夫人也确实称得上一声“女中豪杰”了。虽然听到敦哥儿的噩耗的那一瞬间有些承受不住,但毕竟是经历过丈夫和儿子的悲剧的,之后倒也慢慢缓了过来。而在她缓过来的第一时间,一开口就是交代了让人去帮裴馨儿的忙,倒是对裴馨儿的能力和将军府的情形清楚得很,相较之下,原本情况比她好得多的昭夫人倒是欠缺了一点儿。
待昭家布置好了灵堂,发丧的通知便传遍了各家府上,平日里跟将军府有所来往的人家便纷纷派了人上门吊唁,便是那些素无来往的人家也看在敦哥儿曾是准驸马的份上凑了一份子,倒是显得这个丧礼极为哀荣。等到皇帝和皇后的使者到来,这种哀荣更达到了顶峰。
只是这种哀荣却是任何人家都不希望遇到的了!
裴馨儿一直忙着丧礼的事情,对于敦哥儿究竟是如何去世的倒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追究了,只能全权交付给了京兆尹衙门。转眼便是数日过去,却还是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好在上门吊唁的人虽多,但毕竟敦哥儿只是个小孩子,许多人家只需要派了亲信的人上门就行了,主人家并不必亲自到场,裴馨儿也就用不着亲自出面招待,这才勉强应付了过来。而当应当不应当上门的人都基本来过之后,她方才微微松了口气,便接到了皇后召她进宫的懿旨。
本来这种情况下,有丧事的人家不应该进宫去,免得身上的晦气冲撞了宫中贵人的,但皇后有命令下来,裴馨儿心中也是略有所悟,便还是收拾了一番之后进了宫。
来到皇后宫中,却看见皇帝竟也赫然在座,她心中的明悟便又多了一层。规规矩矩行礼问安之后,皇后赐了座,两人略说了两句将军府中的情形,皇后便指了个事端避了出去,只留下皇帝和裴馨儿以及贴身内侍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