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勉强定了定神,心忖着这件事情绝不能另托他人,左右思忖了一圈,却是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便打定了主意,道:“那好,劳烦大人稍待,我亲自跟你去走一趟就是。”
那衙役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姨奶奶竟然要亲自出马。但人家都已经这么说了,对他来说倒是无关痛痒的,于是便道:“裴姨奶奶请自便,我在这里等着便是。”
裴馨儿便回去换了衣服,带了莺儿和娟儿,套了车出了门。她反复斟酌之下,并未向老夫人和昭夫人禀报此事,不管发生了什么,总要她自己去看个究竟、弄个明白之后才好说话,不然一惊一乍的再闹出什么事情来,那才真是要了人命了!
马车在衙役的指引下径直出了城门,向着郊外走去。裴馨儿掀了帘子见了,心中的忧虑更加沉重。京兆尹衙门在京城里,他们却是向城外走,这究竟要去哪里?
马车又走了一盏茶的时分,这才缓缓停了下来。那衙役道:“裴姨奶奶请下车吧,到了。”
裴馨儿扶着莺儿的手走下马车,定神一看,却是一座十分不打眼的庄子。庄子修得平凡无奇,外观上还略有些残旧,看来是有些年头了。不知怎的,站在这庄子外面,只觉得一阵阵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全身的寒毛都忍不住站立起来,很是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莺儿和娟儿站在她的身边,此刻也忍不住面色发白,隐隐有些发抖。
她便不由得问道:“大人,不知此处是……”
那衙役看了她一眼,眼中竟赫然有些怜悯,说道:“这里是义庄。”
裴馨儿腿一软,差点就扑倒在地上,还好莺儿和娟儿下意识紧紧将她扶住了,却还是觉得浑身无力,只能靠在两人的身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莺儿和娟儿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那衙役嘴里的意思,顿时也是吓了个灵魂出窍、全身发软,三个女人抖抖索索挨在一起,好歹互相支撑住了,却是哪里还迈得动步子?
那衙役仿佛是见惯了这一幕的,倒也并不催促,只静静让她们缓了一阵,看到裴馨儿的眼中慢慢恢复了清明,这才说道:“裴姨奶奶,随我进去吧。”
心中却是忍不住有些佩服起来。一般人知道了这是义庄,又知道里面或许就有自己相关的人,又有几个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清醒过来的?看这位姨奶奶娇娇柔柔的样子,却原来是自有一番城府的,也难怪如今将军府让这么一位弱质女子掌家了。
裴馨儿确实是慢慢回过了神来,咬了咬牙,又使劲捏了捏掌心,才觉得身子渐渐有了丝力气,勉强站定了。毕竟之前就已经有了猜测,如今只不过是最坏的打算成了真,倒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她定了定神,虚弱但却坚定地说道:“劳烦大人了,还请前面带路。”
衙役便转身向庄子行去。
裴馨儿跟在后面,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看了看仍旧神不守舍的两个丫鬟,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两个就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
莺儿回过神来,刚要说什么,却被她一个眼神给定在了原地,只张了张嘴,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走了进去,终究还是没有动。
裴馨儿倒不是完全出于体恤自己的丫鬟。她仔细考虑过了,如果里面真的是敦哥儿,身为将军府的主子、未来的驸马,必不是轻易让人看得的,她身为庶母倒还好,若是让下人见到了,以后怕是会有些不妥。如此一来,倒很不必让两个丫鬟卷进去了。
走进义庄里面,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愈发觉得四周阴风阵阵,手脚都冰凉了。
好在虽然是义庄,这会儿里面的人却不少,都穿着京兆尹衙门的衣服,好歹让人心没那么慌了。衙役带着他走到了正厅之上,只见京兆尹以及他下面的属官们都尽皆在场,看到她缓缓走来,不约而同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若说裴馨儿之前还只是怀疑,此时却已经确定无疑了,顿时心中便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京兆尹看了看她,说道:“没想到倒是裴夫人亲自来了……如此也好,那我们进去吧。”
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其他人的面色也都不大对劲。
裴馨儿没说什么,只跟着他们转到了厅后,却见一张木床上躺着个一动不动的小身子,散发出阵阵冷气,看不见一丝活人的气息。
京兆尹看着她道:“裴夫人且上前看看,可认得此人?”
裴馨儿此时倒是心定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迈步上前。
只见那小小的身子上穿着一件普通的棉布衣裳,没有半点华丽的装饰。沉静的小脸似乎是睡着了一样,十分之安详,只是面无血色,看起来更像是玉一般剔透了。然而那脸上有许多细细的划痕,仿佛被什么剐蹭过一般,再仔细看他的手脚,也有许多剐蹭过的痕迹。
看着那小小的身子,裴馨儿只觉得心中一酸,忍不住的泪意就涌上了眼眶,一时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转过头看着京兆尹,颤声说道:“大人,还请为敦哥儿做主,究竟是什么人害了他?!”
☆、第三百七十章 噩耗
京兆尹叹了口气道:“贵府大少爷的尸身是在会庄被发现的,仵作已经验过了,乃是从马上坠跌而亡。尸身旁边并没有其他任何线索,也无从得知他究竟是怎么从马上摔下来的,具体的情形,还需要细细查探才行。”
会庄乃是京城郊外的一个村落,距离京城已经有一段距离了。看来敦哥儿果然是早已出城。
裴馨儿闭了闭眼,将涌在眼眶的眼泪忍了回去,然后才说道:“多谢京兆尹大人协力,不管怎么样,能够找回敦哥儿,总是让我们心中了了一桩心事。不知我可否将敦哥儿的尸身领回去?”
京兆尹点点头道:“自是无碍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请裴夫人节哀顺变为是。另外也请裴夫人代下官向老夫人、昭夫人致意,贵府大少爷的事情,下官一定会好生追查,还他一个公道的!”
裴馨儿倒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如今敦哥儿死了,不仅是将军府,皇帝也必然需要一个交代的,容不得京兆尹衙门不尽心尽力。
只是如今……
她又看了敦哥儿的尸身一眼,心中便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还要劳烦京兆尹大人帮忙把敦哥儿送回去了。”
这本是分内的事情,京兆尹并没有推辞。裴馨儿在此不便久留,便转身退了出来。这会儿她倒是再也没有什么恐惧的感觉了,满心里都是沉重,想到回到将军府以后必然会引起的一场风暴,哪里还能顾虑到其他?
莺儿和娟儿等在义庄门外,心中又惊又急,好不容易等到裴馨儿出来了,却又看到她脸上沉重的神色,不由也是心中惴惴,也不敢多问什么,便扶着她上了马车,回头向着京城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裴馨儿都没有说任何话,甚至整个人就像雕塑一般呆坐着,一动都不动。莺儿和娟儿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心里更加害怕起来。
直到回到了将军府中,裴馨儿才像是刚从梦中醒来一样,眨了眨眼睛,定了定神。
下了马车,便看到昭夫人身边的嬷嬷候在门口,看见她回来了,急忙迎上前来,说道:“姨奶奶可回来了,夫人请您过去回话。”
她出门的事情并未避开人,昭夫人知道也是应有之意,裴馨儿丝毫不觉得奇怪,只是心中又暗沉了几分,点了点头道:“走吧。”
昭夫人身边的嬷嬷跟她的接触不多,倒是并不清楚她此刻的反常,便神情自若地走在前面引路。不一时,几人便来到了昭夫人的院子。
昭夫人乃是守寡之人,院子里本就比较沉闷,这会儿更是多了几分肃然。见裴馨儿来了,自有丫鬟打起门帘让她进去。她走进堂屋里,只见昭夫人正坐在罗汉床上,沉沉地看着她。
“你回来了?到哪儿去了?”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裴馨儿顿了一下,犹豫了一刻,最终还是直截了当地回道:“夫人,我方才去了义庄。”
昭夫人脸色一变,猛地一下像是要站起身来,却突然脚一软,整个人就向后倒去。
“夫人!”身边的丫鬟嬷嬷们顿时大惊失色,纷纷抢上前去,却见昭夫人双目紧闭、面色发青,竟是已经晕了过去。
裴馨儿也吓了一大跳,急忙说道:“快!快去请大夫!”
便有嬷嬷急急忙忙冲了出去。
好在府中一直都留着大夫,不一时便见杜仲急匆匆走来,见到裴馨儿刚要行礼,却被她一挥手打断道:“杜大夫不用多礼,还请快快去看看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昭夫人的问题很简单,不外乎急怒攻心、气血失调而已,这种事情对现在的将军府来说竟已是司空见惯了。杜仲拿出针灸扎了两针,昭夫人便醒了过来,他又赶紧出去开药。
昭夫人悠悠醒来,愣了一阵子,才慢慢想起晕厥前的事情,顿时只觉得又是一阵眼冒金星,头和心也不知哪个更疼一些,愣愣地便流下了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