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爹么?”孩子问。
女子突然停住了哭泣,严肃道:“不可唤他爹!这辈子都不可让他知道他是你爹!”
“为什么?”
“娘以前做过一件错事,冒充了不该冒充的人……”女子擦过脸上的泪,眼角殷红的泪痣分外惹人眼,“因此才会被逐,才会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那和爹有什么关系?”孩子仍是不解。
女子没有回答孩子的问题,转而笑了笑,摸着他的笑脸道:“你不是一直想有个名字么?我白氏的规矩,名字只能留给父亲来取,而且要经族长过目的。”
“我可以有名字了么?”孩子笑了笑。
“嗯。”女子连连点头,“你跟着他,他会给你一个名字,以后那就是你的名字。”
“嗯,那我在这里等爹。”孩子坚定地点头。
女子再次冷声道:“不可唤他爹!一辈子都不可以!他会不喜欢你会赶你走的!”
孩子瑟瑟的。
“答应娘好不好?”
孩子点头。
“你重复一遍,答应过娘什么?”
“等那幅画像上的男子,他身上有一把刀,娘教过我,那叫逆天刀。”孩子乖巧地回答,“一辈子都不能唤他爹,否则他会赶我走。”
“还有……”女子回头看了一眼马上便要离开的船只,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哽咽道,“还有,忘记以前的一切,忘记娘,忘记你姓白……”
孩子怔怔地,女子又问他:“记住了么?”
孩子点头。
女子拥过他抱了抱,小船的船夫已经开始滑动双桨。
“如果,他不会经过这里呢?”孩子还未来得及问出口,女子便已经远去。
他看了一眼一望无际的大海,四面都是水,无处可逃。不远处是浮尸,最后一只船马上便会离开,娘只买得起一个人的船票,所以让他等着,给了他一个希望……
他在礁石上坐下,看了一眼又开始涨高的海水,笑了。
他会忘记从前的一切,忘记他有娘,忘记他有爹,忘记他姓白。他会记得给出的承诺,记得跟着画上的、带着逆天刀的男子,记得一辈子不会喊那人做“爹”,记得成为最有本事最厉害的人。
如果,那个人出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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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我现在拿不到书,据说实体书上尾声也没有?
不管怎么,我先贴上吧~
实体和网络的结局略有不同,但是改动不大。
2、番外 晏卿?秦卿?
一.
“我想拜你为师。”六岁的孩子在山脚跪下,低着头。
“我不收身无长处的徒弟。”白玄景嫌恶地睨了他一眼,甩袖就要走。
“你是白氏族长。”孩子仍是低着头,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白玄景听见,接着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双手托起,“这是逆天刀。”
白玄景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微怒道:“你何时偷去我的东西?”
“我并非身无长处。”
“鸡鸣狗盗之人,不配做我的徒弟。”
“我只是想证明……”孩子抬起头,脸上略有焦虑,被他压了下去,双手举得更高一些,沉静道,“现在还你。”
白玄景脸上更见嫌恶,“惺惺作态!肮脏之物我从来不碰。”
“那给我一个名字!”孩子面上浮起波澜,微微带了些祈求,“请你……给我一个名字。”
白玄景不知是当真觉得他可笑,还是怒极而笑,“你出自白氏?”
孩子垂下眼,不答。
白玄景嗤笑道:“身份来历不肯直说,倒是通晓鸡鸣狗盗之事。即便出自我白氏,也不配有名!做我徒弟更是痴心妄想!”
说罢,转身就走。
孩子始终沉默,起身,跟上。
***
“爹,你便收下他吧。”
山间清凉,随风吹出少年清润的嗓音。
“他不过六岁,已在外跪了三个日夜,若非心诚,决然坚持不住。”
“才六岁而已,来历不明,心思狡猾,不收!”
“许是有过不堪的往事,不愿说出口罢了。小小年纪会偷盗之事,可见生活贫苦。为拜师在外跪拜三日三夜,可见心有抱负,若好生栽培,日后定成大器。”
“哈……”白玄景大笑,“男儿膝下有黄金,若有抱负,可会轻易跪于人前?”
一阵沉默。半晌才继续响起少年的声音,“爹,还有几日我便要重回冰屋。有个人照顾你也好,照顾我也好,总是能帮上许多忙……”
屋外一阵微风拂过,孩子垂首,不再听那隐约的谈话,随手捡起一颗石子,在一旁的大树上默默比划着,微不可见的八个字——“不求天地,唯跪双亲。”
二.
“山上只有四人,黑煞若非你偷的,还能有谁?”白玄景气得面色发白。
孩子已经长大许多,脸上隐隐有了傲气,平视,抿唇不语。
“跪下!”白玄景怒喝。
孩子眼都不眨,跪下。
“把黑煞拿出来!”
孩子沉默。
白玄景突然抽出长剑,刺在孩子喉间,怒道:“说是不说?”
孩子微皱起眉头,双唇紧抿,倔强地不肯开口。
白玄景手臂一抬,眼看就要刺下去,立在一旁的奕子轩突然跪下,“师父!”
“不用替他求情!这个逆徒,当初我就不该收他入门!”
“师父……”奕子轩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白玄景,面色几番犹疑才道,“刚刚我去给师兄送药,见他好像气息不稳,不知……”
白玄景一听,面上的戾气消失得一干二净,扔了剑便急忙忙地离开,只留下一句,“脏了的黑煞不要也罢!今后你不再是我白玄景的徒弟!马上给我滚出南临!”
孩子盯着地上的剑,微微笑了笑。
***
同一个院落,同一棵树边,同样的人,同样的三个日夜。
三日前白玄景废了他的武功,赶他出师门。
三日后他还留在这里,跪在他门前,一如三年前。物是人未非,三年前他没有名字,如今也没有。三年前他不是白玄景的徒弟,如今也不是。
唯一不同的是,三年前他终究出门,收他为徒。如今他不闻不问,视他为无物。
孩子抬起头,眯眼看东升的朝阳,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伸手,摸到当初一笔一笔划下的八个字,用力抠住,五指流出的鲜血将那块树皮染红。他起身,顺势撕下那模糊的字迹,在掌中捏碎。
——“不求天地,唯跪双亲。”
三.
“皇子那么多,你知道你父皇为何送你去祁国?”十岁的孩子笑眯眯地倾身在一身华服的小公子耳边,神秘兮兮地道。
“我乃五皇子晏卿,母亲的姐姐如今是祁国的太后,父皇当然是想送我回去与亲人相见。”宽额大鼻的晏卿嘟囔囊地说。
孩子摇头,叹息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
“那是怎么样?”晏卿好奇道。
“你真不知道?”孩子惊讶。
晏卿老实地摇头。
“如今祁国的太后,可不止一个啊……”孩子故弄玄虚道。
“哦,这个我知道。有两个太后,可是另外一个没母亲的姐姐厉害。”晏卿傻乎乎地笑着。
“另外一个可是祁国皇帝的亲生母亲,你觉得皇帝会帮哪个?”
晏卿眨了眨眼,想了半晌才说:“应该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是嘛……”孩子的双眼透着清凉的眸光,笑嘻嘻道,“我看你父皇知道送出去的质子命途凶险,舍不得其他儿子,就把你……送出去送死了……”
孩子说着,用分外同情的眼光把晏卿上下打量了一遍。
晏卿一听,像是想到自己在宫内不受宠的遭遇,脸色变白。
“说不定还不等你进祁国皇宫,另外一个太后的人就过来杀你了!”孩子阴测测地在晏卿耳边吹风。
晏卿浑身一个激灵,正好附近传来侍卫的惨叫声。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晏卿惊慌失措,在原地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你说得对,父皇从来不喜欢我!他们都嫌弃我又笨又丑!他们要来杀我了……怎么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