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细雨绵延时唤月而醒,于狂风大作时呼月而出,于风平浪静时挽月而留。
一舞过后,都城内更是静得听不见落叶之声,城中数万百姓仿佛石刻的没有生命一般,连呼吸都极难听见。
“挽月夫人!”
不知是谁在此时惊呼一声,打破了诡异的沉静。
南临早在上次与商洛大战之后便改了“闭关锁国”的国策,揭开了十几年来的神秘面纱,同时不再过分严格地控制四国往来,因此,此刻聚集在南临都城内的,不乏曾经的贡月国民,马上惊呼声此起彼伏,“挽月夫人”的呼叫声中夹杂着“倾君公主”。
晏卿立在原地,那面上的表情,不知是惊是喜,只紧紧地盯着高台上女子的身影,一刻不曾离开。
“恭贺公主、驸马喜结连理!恭祝公主、驸马百年好合,千岁千岁千千岁!”
女子在高台上收起水袖,行礼,声音轻灵,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都城内又在霎那间安静下来,众人收回看向那女子的眼神,随着她一道跪下大呼:“恭贺公主、驸马喜结连理!恭祝公主、驸马百年好合,千岁千岁千千岁!”
“千岁”之声不绝于耳,随着初生的朝阳充斥在整个都城内。地上跪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城楼上除去刚刚礼成的公主驸马,还有前来观礼的各国来使,一会看看“秦卿”,一会看看跳舞的女子,面色各异。
按道理,此时应该是驸马欣然接受百姓祝福,大呼“平身”并表示谢意才是,可此时的他站在城楼上,迎着朝阳眯眼看着那抹鹅黄色的身影,仿佛眼中只有那一人,世间万物再入不了他的眼。
许久,他的眼角微微一弯,眸子里就激荡出轻浅的笑意来。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鹅黄衣衫的女子,突然翻起水袖,就着高台链接城楼的一根绳索滑了过来。
跪在地上的百姓还未反应过来,城楼上的禁卫军倒是及时抽出了随身的佩刀。然而,速度再快也及不上那女子手中的剑。
澄亮的剑没有任何困难地刺入晏卿胸口,他居然也不躲。
清晨的风,带了清新的露气,此时染了淡淡的血腥味。
“那为何不躲?”女子笑着扬了扬眉头。
晏卿亦是笑着,往前挪了一些。女子蹙眉,不由地将持剑的手往后缩了缩。晏卿便笑得愈发明媚,“剑在你手,剑由你刺,倾君,我自然是信你的。”
晏倾君眼神一凛,轻巧地收回剑尖,晏卿心口处的鲜血便汩汩地流了出来。刚刚持刀欲要擒住晏倾君的禁卫军马上逼近,她却看不到一般,微微笑道:“疼么?”
晏卿笑得无奈,点头。
“为何会疼?”晏倾君再问。
晏卿打出手势,阻住了欲要上前的禁卫军,捂着胸口的伤向前走了几步,向晏倾君伸出右手,“过来。”
晏倾君睨了他一眼,往后退了几步,正要重新抽出长剑,一支长箭破风而来,同时城楼响起一声大喝:“此女乃我东昭死囚!通缉半年居然在此行刺南临驸马,来呀,抓住!格杀勿论!”
那长箭来势凶猛,晏倾君连连后退,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竟翻过城楼掉了下去!晏卿只一只手便将那长箭握在手中,随即身随心动,另一只手紧紧地拉住了晏倾君的五指。
“上来!”
“你为何救我?”
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到半年前,翠微峰上,悬崖边,他紧握着她的手,她仰首,笑问他。
如今,城楼之上,朝阳下,他仍是握着她的五指,她也仍是固执地想要答案。
“上来!”晏卿蹙眉。
“你为何救我?”晏倾君笑问。
晏卿心口的血顺着下倾的手臂流下,浸润了紧握住晏倾君五指的手,他抿着唇,只是看着晏倾君,似要看入她心底,却始终不曾开口。晏倾君眸中突然浮现一抹讥笑,被抓住的手正要用力挣脱,晏卿的另一只手突然也将她扣住,她的整个身子便不受控制地上提,紧接着唇上温热。
晏倾君瞪大了眼,全然忘记了挣扎,只在心中暗算今日这城楼底下到底聚集了多少百姓……
晏卿扣着晏倾君的手,不知何时变成半搂着她,却也不马上将她拉上去,惩罚般狠狠地攫住她的唇,就此不放。
城楼下诡秘的寂静之后,仍旧是诡秘的寂静。人人都仰首,看着本是献舞的女子突然变成刺客,半挂在城楼上,本是驸马的新郎顾不上公主,却搂着那刺客,众目睽睽之下……吻了起来……
待晏倾君回过神来,百姓回过神来,城楼上几乎打起来的南临禁卫军和东昭使臣回过神来,晏卿已然搂着晏倾君腾云驾雾般行着轻功下了城楼。
“啧啧,怎么办呢……众目睽睽之下,驸马爷竟然搂着一名舞姬……”晏倾君微红的脸埋在晏卿怀里,幸灾乐祸道。
晏卿含笑看着她,“我喜欢。”
“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得偿所愿坐上皇位,你这是要带着我走?”晏倾君瞥了一眼飞快后退的房屋,故作疑惑道。
晏卿仍是含笑,“我愿意。”
“民心尽失,再回南临已是困难,半生努力的结果,你不要了?”晏倾君攀住晏卿的脖颈,欺到他耳边轻声道。
晏卿微笑:“若非如此,你会心甘情愿随我左右?”
晏倾君眨了眨眼,不置可否,只是想到她曾与祁燕说过的话,“要让我放弃整个世界留在他身边,除非……他也为我放弃整个世界。”
在她看来,只有等价的牺牲,才能换来平等的爱情。
思及此,晏倾君缠上晏卿的脖颈,不得答案誓不罢休,“你为何救我?为何要带我走?为何放弃到手的皇位?”
晏卿的动作突然停下来,正好站在北城门最顶端处,放下晏倾君,回头看慌乱无措的百姓和追向他二人的东昭侍卫和南临禁卫军。
微风阵阵,日出东方,辰时已到,此时,本该是他万人之上的时候,但……
晏卿突然拉住晏倾君的手,将五指握在掌心,眯眼看着缓缓东升的朝阳,轻笑道:“这世上还会有第二个晏倾君,却只有一只母狐狸。”
语罢,他回头看住晏倾君,目光深邃如幽潭,缠缠绵绵地渗出情意来。
晏倾君只觉得吹面而来的风都带了丝丝甜意,看着晏卿竟是挪不开眼,正要就势靠在他怀中,突然想到什么,面上的笑容一僵,咬牙道:“你说……还会有第二个晏倾君?”
晏卿一手搂住她,远离北城门,远离南临都城,低笑道:“晏倾君都死过多少次了?”
晏倾君干笑了两声,晏卿突然垂首,扫过自己心口的伤,再看住她,轻笑:“睚眦必报,我给你一箭,你便还我一剑?”
晏倾君剜了他一眼,这是理所当然!
“消失半年,诈死骗我?”晏卿笑容愈甚。
晏倾君连忙笑,笑弯了眉头。
“糊弄我半年,伤我一剑还逼我丢了皇位……”晏卿笑眯眯地低首看着晏倾君,“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以身相许怎么样?”晏倾君笑嘻嘻地道。
晏卿白了她一眼,“你本来就是我的。”
“无耻……”晏倾君白回去。
晏卿亲了她一口。
“流氓……”
晏卿封住她的唇。
“禽……”
唇再次被封住。
“兽!”晏倾君怒瞪。
“你可知我为何救你?为何带你走?为何放弃到手的皇位?”晏卿笑意盈盈。
“你刚刚……”
“骗你的。”
晏倾君怒,抓住晏卿的腰便用力掐了下去!
晏卿恍若未觉,扬了扬眉头,欺在晏倾君耳边笑道:“我只是想知道……禽兽一人,用十年时间坐上了南临最高位。那……禽兽与母狐狸联手,坐上这四国最高位,要几年时间?”
尾声
“孩子,你听娘的话,乖乖站在这里可好?”面容憔悴的女子将手里的孩子放在礁石上,哽咽道。
“你不要我了么?”孩子红了眼圈。
“孩子,不是娘不要你……”女子的眼泪一串串掉下来,“娘被族人逐出,如今盘缠耗尽,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如何来抚养你?”
孩子没有说话,女子又哭道:“等会会有名穿着白衣的男子经过,他身上有把刀,以前我教你认过那刀的,那男子的画像你也是看过的。你跟着他,他会救你,会教你很多东西,以后你会成为最有本事最厉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