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知是柳奭命人来放的火?”风灵接口问道:“如今婆婆归来本事桩好事,他又为何要下这狠手?”
未生冷冷道:“火是自我家烧起的,阿母夜半听见异动,悄悄起身去听,正听见那伙走狗因摸不清是哪一家,在屋外打着商议,一口一句‘柳侍郎吩咐’,听得明明白白。”
未生正说着这话,阿满婆又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二十年前便是该死之人,如今更不该出现,倘若圣人旧事重提,追究起那桩经年的秘辛,全族或因我而受累,自然是死了的干净。
她的眼泪滴落到纸上,纸上的字一面写一面糊,却是写得字字力透纸背。
“终究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他也忍得下心,下这样的毒手……”风灵喟叹,心下落实,终是能将她疑心柳爽戕害索氏满门的事告知,原只怕阿满婆顾及手足之情不肯信,这回却不怕她不信。
她伸手覆住阿满婆紧握成拳着搁在案上的双手,道:“婆婆,我本就疑心索氏一门的案子并非突厥人破城劫掠所致,我……我疑心是柳爽作梗,只犹不肯全信这世上竟有如此狠心肠的人,向至亲家人也下得去手。现下来瞧……”
一语未尽,阿满婆突然直起身子扑将过来,一把抓住风灵的手臂,口里“呜呜”地悲咽,面上涕泪交纵。
未生忙上前拉住几近奔溃的阿满婆,他亦震恐不已:“顾娘子怎有这样的疑心?”
“阖府上下,仅活了音娘与柳爽二人。音娘怯懦,向来躲事不及,且她生母曹娘子也未能幸免于难,故决计不会是她所为。”
未生自是赞同这话,风灵接着又剖判道:“柳爽称他夜宿在了乐坊舞姬那处,不曾回柳府,故躲过一劫。这话粗粗一听,并无不妥,可你再细想想,柳氏索氏既与贺鲁有私,使调虎离山计将都尉抽调出城,再破城而入这样大的事,柳爽与索慎进该早已知晓的,任柳爽再是镇定自若,也不会有心思夜宿乐坊寻欢作乐,他有这一举,一是为私下与贺鲁勾结,二来也好躲了嫌。因他生性好女色,索慎进顶多觉得荒唐,疑不到他处去。”
阿满婆在一旁哭得险险喘不上气来,她与柳夫人孪生,相依二十多年,这痛楚大约旁人是体会不透的,风灵担忧地瞧着她,不知该不该再往下说。
未生伸手抚着阿满婆的后背,一壁替她顺气,一壁与风灵道:“顾娘子的意思,是柳爽得了他父亲的授意,瞒着索阿郎,私底下苟同贺鲁,领着突厥人屠了索阿郎与康大萨保满门?”
风灵看着阿满婆,虽接二连三的严酷事实将阿满婆击打得碎心断肠,可她也只得咬牙狠心点头道:“恐怕是。”
阿满婆陡然发出一声凄厉的低吼,情绪愈发激越,“吚吚呜呜”地一个劲儿地比划。
未生看了一会儿,问道:“阿母说,他为何要这般狠毒,连一母同胞的亲妹都不肯放过。”(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实情浮出
“他屠灭索氏,是因为贺鲁归唐,索氏再无作用,可索慎进手中却握着足以令他死无葬身之地的把柄,柳奭睡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索慎进不死,他心头难安。
至于我康阿兄,我本以为柳爽杀他是为财,可是……”风灵扬了扬手中未及焚化的那张纸,“至今我才明白,柳奭的不法不义之才,皆要靠信得过的商户替他洗白,他手下的赃财越聚越多,洗白的动作必然越发大起来,我康阿兄身为大萨保,不难看穿这些猫腻,他急需换任新的,能为他所用的大萨保。”
风灵一口气将柳奭父子的意图理得清清楚楚,光是推测这这对豺狼父子的凶残冷酷手段,便觉心口发凉。先前每一处的迷惑不解,此刻豁然疏通。只一桩,她尚未能想透,便问道:“柳奭杀我康阿兄与索氏满门,所图明了,可我不明白,他缘何要构陷都尉?”
阿满婆放下捂着脸的手,容色哀戚地望着风灵,她之所以能被遴选出服侍文德皇后,本也是玲珑剔透的人,风灵这般一说,她心头大悟,慢慢地收住了哭泣,执了帕子仔细地抹去纵横的眼泪,脸上的神情却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道:阿姊告知过,柳奭的那支私兵,无意中教都尉当做真匪寇清剿了。
风灵霎时拨云见日,怨不得要陷拂耽延于不义,怨不得要洗劫康家,原是私兵被清剿了,他怀恨在心,趁贺鲁破城之乱,一手收拾了拂耽延,一手劫了康家的财,好作重组私兵之资,顺道肃清索慎进一门,扫清了潜隐的威胁。
好一副毒辣的九转回肠!她后牙根恨得发痒,恨不能撕咬柳氏父子的血肉。
阿满婆又写下:我姊妹二人与他一母所出,嫡亲手足只有我们三人。他要揣摩拿捏圣心时,便送我去皇后身边作宫人,他要暗中经营西域时,便将阿姊远嫁沙州,我与阿姊正是念了手足之情,皆肯为他牺牲,到头来,却只是他过河便要拆毁的桥,要杀便杀了。
风灵安抚地拍了拍阿满婆的手背,诚挚地谢道:“阿满婆婆能告知风灵这些,实属不易,风灵感激不尽,谢也不知该如何谢,能做的也只有尽我所能,安置好婆婆和未生往后的日子。”
阿满婆摇了摇头,又写道:终未能听柳奭亲口道出实情,心有不甘。
风灵凝眉沉思,一壁将先前写的那些纸一张张地收拢起来,在灯烛上点燃焚化。待字纸无一遗漏地焚烧完毕,她也定下了决心:“婆婆如今无处可居,出去也只怕是危殆,这宅子系延都尉所有,我大约还能作个主,尚有一间偏院闲置,婆婆与未生不妨就暂于此处安身。予我些时日,婆婆想听实情,风灵或可一试。”
阿满婆往后挪了一挪,拉着未生在胡榻上伏身向风灵一拜,风灵唬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拽她,不许她再拜。
阿满婆向未生做了几个手势,未生解了予风灵听:“我阿母说了,顾娘子倘若还有什么想问想知道的,只管来问便是。”
风灵方要与她客气几句,脑里忽闪出一个念头,与她原是无关紧要,但她记得拂耽延似乎很是记挂,便顺势道:“倒确有一问。”
阿满婆欠了欠身,示意她直问无妨。
“千佛洞北面的供奉小窟,可是婆婆所开?”
阿满婆点了点头,未生补道:“是阿母花尽宫中带出的钱物所开,里头的壁画尽是我阿爹所绘。”
“阿满婆婆先前说是因卷入了宫中秘事,险些丢了性命,也是为了那桩秘事流离西疆。不知婆婆说的那桩秘事,可是窟内壁画上所画之事?”
这回阿满婆的点头却稍稍迟疑了一息,连未生也夷犹地瞧了瞧他阿母。
“我瞧见了那供奉窟内供着汝南公主的长生牌位。”风灵径直问道:“那位公主果真并未早早夭亡么?她今又在何处?”
阿满婆的目光凝结在风灵的眉眼之间,过了片晌,轻叹着直摇头,取了纸笔写道:阿满即阿瞒,长瞒深藏,出宫前文德皇后赐的名。当年那些宫人皆死于知情,可见知情不如不知情,那些往事既已过去,再挖掘出来未有益处,何必再提。
“既如此,阿满婆婆为何要开那样的供养窟?还要将当年之事绘于壁上?”风灵问不出话,且不甘心。
阿满婆默然焚纸,未生接道:“阿母自觉有愧,愿将那些人长久供奉,化解业障。且枉死的宫人们可怜,替她们留了真相在世间,不至永世蒙冤。”
话已至此,风灵也不好再问,又再谢过阿满婆,便唤了何管事进来,吩咐下去收拾出偏院,带未生母子前往歇息。
留了她独自一人在屋内,闷了许久,决意再厚着脸皮找玉勒图孜襄助。这着实是厚颜了,风灵心里也很是惭愧,当年不过举手之劳,替她母女弄了两个手炉取暖,如今却占了她那么多次好处,这买卖风灵自觉赚得不太得体。但眼下她一心要替拂耽延洗去泼上他身的污水,顾不了那许多。
想见玉勒图孜并不那么容易,风灵没有把握她递进魏国公府的拜帖,能通过管事娘子的法眼,顺遂抵至玉勒图孜的手中。而此时距望朔礼佛日尚且远着,寺院中也难寻她。
斟酌再三,风灵拿了主意要径直往魏国公府去求见,索性闹出些动静来,好教她在里头得知,或还能得见。
她既这般下了决心,次日便果真往崇义坊去了。
毫无意外,魏国公府的府门戒备森严,老远见着她过来,高高的石阶上早有三个门房严正以待。
风灵上前欠身行礼,客气甜腻地向他们请道:“奴乃龙夫人故交,求龙夫人一见。”
领头的门房嗤笑一声:“龙夫人的故交?我还是国公的外甥呢。”
另两人跟着吃吃讥笑,一面来赶她:“走罢走罢,什么故交旧友的,这样的话每日里不知要听多少回,真是故交,也不必到这儿来求见。”
风灵一把抹去面上的客套的笑,竖起眉毛厉声指道:“好势力的家奴!这便是魏国公府的家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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