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上房里的丫头们,不似下头那些粗使奴仆那般口无遮拦,粗鄙不堪。但是,心中的好奇,也不亚于那些人,嘴尖牙怪,更是那些人不可及。话中挑拨,是想着怂恿老太君,去清风苑看一看,或者,把那个狐媚子,给喊过来看一看。
老太君其实并不甚老,只是如今连女儿都做太后娘娘了,她的资格自然是老。当然,她也不糊涂。儿子的事情,她向来是尊重得多,强管得少,尤其是男女之事。若不然,以这满府的丫鬟都尖着心想往裴煊床上爬的热情,以及公府门口三天两头都有人来说亲的行情看,她早都孙儿孙女一大堆,满地爬满院跑了。
所以,任凭耳边一群巧舌如簧的丫头片子叽叽喳喳,任凭廊下柴胡垂首敛手静候,等得脖子都酸了。裴老夫人也没有遂了他们的心愿。
她既不答应柴胡,当即拨两个丫头过去,也没有摆起老主母的架子吩咐,把那个狐媚子带过来看一看,更不会失了身份与气度,亲自去清风苑里去看人。
她自有主张。
她让柴胡回去与裴煊说,要人可以,不过得亲自来要。
柴胡只得毕恭毕敬地照做,裴煊也无奈,只得捡了个晚间的空隙,亲自来了。
“听说你捡了个人在屋里?”老夫人终于等来正主,母子二人,关起门来,才是真正能解决问题的谈话。
“也不算是捡。”裴煊算是承认了,却又皱了皱眉,不甚心悦“捡”这个说法。
怎么能算是捡?是老天开眼,让他失而复得的。
“也罢,柴胡毕竟不适合长期在内宅里待着,有个细心的女儿家贴身照料,要稳妥些。……那丫头手脚还伶俐不?”裴老夫人略微试着一探。
“……不怎样。”裴煊苦脸,老实地答,心中却笑开了花。那连穿衣梳头都整不利索的娇矜人儿,哪里能够照料他?是他服侍她还差不多,不过,他又觉得甘之如饴,比在外间看权贵俯首,重权过手,还要来得痛快。
见着他母亲一脸诧异,裴煊又赶紧顺着说来:“这不,正想请母亲拨两个人过去,照应着呢。”
“那就不是做丫头啰?”裴老夫人横眼正色,认真地反问。言下之意,不是做丫头,就是做主子啰?
“嗯。”裴煊笑答。
“真的看入了眼?”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再问。这儿子开窍,跟铁树开花一样,都是千年一回的事情,她还是问确凿些,为好。
“嗯。”裴煊又笑。岂止入了眼,上了心,简直是刻了骨,入了血肉的。
“那还是抽空带过来,我瞧瞧吧。看看性子如何,毕竟,宫里边也关心着呢。你要的人,等我明日仔细挑两个利实的,再打发她们过去。”
裴老夫人只当真是个路边捡来的丫头,裴煊要收在屋里做个侍妾,只要性子温和,不会冲撞未来的正妻主母,便随他去。
当然,没藏丹珠的事情,裴煊如实与她讲了,原是一桩做不得数的姻亲,那么,裴煊迟早还是得再娶的。宫里的太后娘娘更是隔三差五都在念叨这事儿。
唉,那个做了太后的女儿,比她这个当娘的,更像裴煊的娘。这个做了宰执的儿子,却又比那稚儿还不醒事,尤其是于这男女□□上,别看出门在外,人模人样的,威严得很。
这下好了,终于开窍了,沾荤腥了。
改日得好生看看这个捡来的丫头,究竟是何面目与本事,把那铁树给浇开了花?
裴老夫人心中松着气,口上却是一声叹息,挥着手,把裴煊往屋外赶。这一家子姓裴的,都是大人物,各有各的极致荣华,却又各有各的执拗与缺憾,老夫人是发自肺腑的叹息。
裴煊笑着应承,便出了母亲那处,快步回清风苑去。
他还真找出点养了个小妾在房里的感觉。
白天,心头上有惦记的,夜晚,被窝里有搂着睡的,夫复何求?
当然,这话也就是在心头咂一咂,却不能当着夜长欢说的。他始终怕委屈了她,所以,还是想着,给她寻个什么身份,让她光明正大地做夫人才行。
偏偏那骄傲的人儿,口口声声说她什么都不要,说她就这样,赖在他屋里,做个丫鬟就行。
可是,担着丫鬟的名,她又做不来丫鬟的事,倒头来,还是他在服侍她。
裴煊就这样,心头一番甜浸浸的胡乱思索,匆匆进了院子,准备开始他甜浸浸的夜生活。
谁人能知,这年春日中,在最登峰造极炙手可热的权臣裴相公眼中,所谓甜浸浸的夜生活,不是高朋满座,觥筹交错,不是前呼后拥,左拥右抱,而是关起门来……服侍人而已。
进了屋,那等着他服侍的人儿已经沐浴完了,可还散着一头湿漉漉的乌发,光着脚丫子,胡乱披了件宽大袍子——好像还是他的衣服,就那么横陈在茵褥上,也不知捧了本什么书在看,看得津津有味,兀自发笑。可离灯烛又隔得老远,鬼才知道,她是如何看清楚书上那些蝇头小字的。
裴煊叹口气,一脸不悦,其实心中满是柔意,径直行过去,蹲下身,把她扶起来坐好了,给她理了理衣襟,把那小巧锁骨和一片莹白遮住,又拉过袍角,遮住那双已经晾得冰凉的玉足。
那小人儿软塌塌地受了,略略抬眸,冲他笑笑,就算是打了招呼,转眼又匆忙低头辨认那书上小字去了。裴煊看得摇头,却又不忍打断她,便伸手将案上的灯烛挪得近些,又从壁上取了一盏过来,一并放在她的面前,给她照亮。
这才去寻了干软的布巾子和熏笼来,给她烘头发。
那一头湿发,软布巾子包住了一拧,还滴得出水来,裴煊一边熟练地擦着,一边不觉啧啧称奇:
“我很是怀疑你,究竟是怎么从凉城走回玉京的?”
就这种洗完澡连头发都不知道擦干的心智与自理能力,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居然没有饿死冻死,没有被拐被骗,还没有走错路?
“我是吉人有天象。”夜长欢从书册上抬眸,看着虚空,笑说。她一路回来,自有贵人相助。
嵬名霄派了人,一直悄悄地在后面跟着她,直到把她送进熙朝边境。后来,又遇到个从未谋面的“故人”,一路照应,才顺利回玉京。当然,这些隐情,她暂时都还不想与裴煊过多讲述,她怕他多心。比如,以这几日裴煊对嵬名霄那种恨不得一刀砍过去的恼意来看,还是少提为妙。
不过,也应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老话,别看她在艰难时,睡得地铺,嚼得菜根,可是,到了舒服的环境中,就瞬间被打回原形。裴煊的屋子里待着,太舒服了,经由裴煊的手……服侍,也太舒服了。
当然,这话可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他要恼的。她暗自消受了算是。
一边暗自消受,一边也不经意地,制造更多的机会,训练这位宰执大人的眼力劲和服侍功夫。
比如,裴煊给她烘好了头发,转身去取了把梳子过来,就见着他刚才明明给她理好的衣襟,又滑了半边,露出个光滑白腻的肩头来。
裴相爷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把袍子拉起来,将那肩头遮住,再给她梳头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坠在脑侧,又起身出去,给她端来宵夜。
满满一钵,热气腾腾的,浓浓的参汤味,大约是十全大补之类的,裴煊盛了一碗,递给她。
夜长欢捧着她手中的书不放,使劲地摇头,既想表达她不想喝,又想表达她手上没空。
裴煊心甘情愿地入了彀,用汤勺舀了那鸡蓉参汤,一口一口地吹凉了,递到她唇边来。
她才勉为其难,皱眉烂脸地喝了。
就这样,喂食完一碗,裴煊又盛了一碗,依旧要喂她。
“我吃不下了。”夜长欢拿书掩面,扭着身子躲开。
“把这碗喝完。”裴煊严厉地说。
“太难喝了!”夜长欢捏着鼻子,叫苦。不知那都是些什么补药,还有厨子的手艺也太不讲究,再喝就要发吐了。
“再喝半碗。”裴煊打了折扣,与她磨。
让她吃了那么多苦,他想把他的亏欠,用食物补一补。
“你是要把我养成猪吗?”夜长欢冲着他叫到。
成日关心她的饮食,每天都恨不得让她吃下一头猪,她好不容易才瘦出仙气飘飘的感觉,才不想几天就给吃回去,变成珠圆玉润的球。
“……”裴煊被她嚷得怔了怔,抬眸间,就见着那件宽袍随着她的扭捏摇摆,又从肩头滑开了,露一抹水色心衣,勾得人心慌。
他一不留神,就把心中算盘给说了出来:
“说得对,养肥了好吃。”
太瘦了,怕她受不住;遭了那么多折磨,也怕她不愿。还是多调养调养再说,所以,即便夜夜搂在怀里,他都忍着的。
这下轮到夜长欢愣住了,她撇了撇嘴,嗔怪到:
“哈,你是嫌弃我太瘦吗?”
不等裴煊反应,她突然爬起来,跪行一步,扑到裴煊跟前,几近贴面,与他争辩:
“问题是,我瘦了腰,瘦了背,瘦了脸,其他地方,我觉得……还好吧……”
夜长欢一边说,一边拿手在身上比划,摸索,那宽松袍子,被她又按又扯的,跟没穿也什么两样了。裴煊蹙了蹙眉,往后仰身,她又更进一步,凑在他跟前,抓着胸前衣襟,仰面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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