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乐恨不得晕过去,却咬了牙告诉自己一定要清醒。
“我……我们走。”宝乐颤颤的抓住齐天的胳膊,细细的指头,像植物的触须似的攀扯着他。“齐天,齐天……我得回去。”
齐天抱住她,感觉她的身体像被抽去了力道似的,不断往下掉,连拥带扶将人放在椅子上安置好,宝乐刚稳住脚又站起,一叠声叫人:“阿长?阿长,你这个丫头,你死到哪里去了。麽麽,麽麽呢。快收拾东西,我们走人了。”
阿长一见她俏脸刷白,自己也花容失色,手抖抖的,理不成包裹。齐天原本以为麽麽年长人经历多些,她却也是立不住事的,一听这消息,就一头栽在了地上。齐天终于明白,这一老一小的仆人之所以瞧着镇定,是自觉有靠山,现在只当是在外头哄着小姐玩儿,便是她再任性胡来,捅了篓子,后面也会有侯爷和华阳殿下担待着。如今事到临头,反而一个比一个不济事。
宝乐倒有了刚性,推开了搀扶她的齐天:“麽麽从小奶我长大,这恩情原本不小。如果真出了事,怎能连累麽麽。阿长,以后麽麽就交付你了。你们在这里生活,只当是母女一般,将来找个好人嫁了。也算全了我们主仆情。”
阿长泪流满面:“郡主说这话,可是要奴婢死了,我怎么会离开小姐。便是死了,我到地下,也要继续扶持小姐。麽麽年纪大了,只管在这儿养老。事情若有转机,我们再来接她不迟。现在我无论如何,都要跟小姐走的。刀山火海也一样。”
“好丫头。只是麽麽怎么能单独扔下。你在这里照看着。过段时间,我定然接你回去的。”
齐天套了马车,带上了她,日赶夜赶,越往京城去,气氛愈严肃,连城禁都查的愈发严格了。乃至于米铺粮店出现囤货场面,大家都说要打仗了,储粮备战。等问到打战原因,无一例外都说华阳殿下要当女皇帝。宝乐听得心惊肉跳,却还是不信,因为母亲即便真要自己当个皇帝,也会先采取手段,把丈夫和女儿先保护起来,怎么会落入现在这样,顾头不顾尾的局面。
“妙妙,华阳殿下到底怎么想的。”齐天把剑藏在了车辕底下,避免被当成危险人员扣留。
“我母亲,母亲她……”宝乐捧着白瓷杯,半晌才咽下一口水:“她原本是个精明强悍的。当初大周定国,有不少大臣跟先帝建议,对长公主厚封赏,广给良田,多给宝物仆从,择良婿。言外之意,是给她多多嫁妆,弄个好人嫁了。“我母亲不依,怒斥自己兄长卸磨杀驴鸟尽藏弓。先帝羞愧难当,于是保留了她的军权。至于十八里铺那里的铁矿山,怎么想,都不会是先帝主动送出来的。”
齐天摇头,还是不信。因为按照她的分析,倒像是华阳殿下为了野心,放弃了家人一样。“郡主,华阳殿下极爱侯爷又极宠你,她绝对不会这样。”
“对……”宝乐深深吸口气:“所以我才担心”她收敛了眉眼:“是元荣在搞事。我母亲当初就是怕靠男人恩典不长久,才要把权势自己握着。现在这倒成了他掰棒子的借口了。他先诬陷我母亲要反,叫我母亲如何自处。不过我母亲那么聪明,我想到的,她自然想得到……”
宝乐并没有冒冒失失往京城赶,而是叉小路先去云州。华阳殿下大概料到她会来,已派人接应。她连夜见到了母亲,眼看到那戴着嵌珠金冠,穿着波斯软甲的女子走过来,宝乐鼻子一酸,差点落泪。幸而忍住了,不然定要被她戳着额头骂没出息。
华阳殿下眉眼冷肃,但一对天然上翘的唇瓣却像时刻都在笑,叫人敬畏之余,又忍不住去亲近。“母亲,娘亲,妙妙好想你,好想你。我,我也好担心你。”
华阳本要出语嘲笑,但一看女儿竟然瘦了许多,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伸手拦住了她:“你呀,有时候都奇怪,你到底是像我,还是不像我。”
宝乐娇俏的皱皱鼻子,倒暴露了泪湿的眼睫“像不像都不要紧,我倒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可能比上娘亲的。娘亲,我爹爹怎么办。元荣把爹爹抓起来了。”
“呵。”华阳眸中有一道寒光闪过:“我当初送他上皇位,可没打算让他坑我的家人。”末了,又感慨:“你爹爹也真是的,不知道该说他想太多,还是想太少。”
宝乐灵犀一点:“难道上次爹爹特意来找你,是谋划什么事情吗?”
华阳殿下那颇具英气的眉毛难得皱了起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相公有点神棍。她偶尔会配合他某些神秘模糊的行为,但终归只是把这当成他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癖好。
然而她毕竟很相信丈夫的聪颖。智者,总是可以从寻常蛛丝马迹中,推断出事物的走向。
“你父亲的安危不用担心,他在京城人缘好的很,哪有那么容易被难为,压力比较大的应该是元荣才对。优待前朝故旧可是先帝定下的政策,你父亲嘛,太会做人,向来是只有夸好没有攻讦的。”华阳殿下这么讲,眉宇间却有一丝忧虑。她看看宝乐,起身走出房间,在客堂里,见到了齐天。
那个浑身带着熊熊虎气的年轻人让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看到他腰间悬着的那柄剑,华阳神色一凛,忽然出手,抢上一步,去拿那把剑,齐天下意识的后退,出拳格挡,华阳又变掌为爪,擒拿他的手腕,“让我看看你的手段,配不配这把剑。”
宝乐听到动静,从内室里赶出来,就看到齐天在和自己母亲过招,母亲甚至连长刀都用了。室前空地上,寒光闪成一片。宝乐自己不懂拳脚,看得提心吊胆,极怕齐天唐突了母亲,又怕齐天被母亲伤到。
“你这人,我好像见过的。”华阳殿下回刀收势,额上略有汗意,而齐天胸膛微微起伏,握紧了剑鞘——他方才要拔剑却被巧妙的挡了回去,深深震憾于这位女将军的身手。
“我原本是云州辖区边缘带的一个无名小丁。曾经剿过匪。不过我老以前在七步河那里跟老伯经营一个铁器铺,我曾经到殿下军中交付物资。”
“难怪……原来你是半路出家的。”华阳笑道:“小伙子,你很有天赋呀。”
宝乐终于放下心来。甚至因为这夸奖升出些自豪,仿佛自己被夸了。“其实他最擅长的是弓马骑射。”
“哦?在我的军队里,百步穿杨,才算得上擅长。”华阳殿下用考究的眼神看着他,心底涌出一股久违的兴奋。她一直有个大胆的计划,只是欠缺一个合适的人。
元荣小儿,我能怎样怎样把你推上皇位,就能如何如何把你拉下来。华阳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极为阴暗肃杀,亲女儿许妙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宝乐好难得睡了个安心觉。次日天色未亮,就听到了外头的呼喝声,她趿着鞋子冲出院子,看到母亲正弯弓搭箭,四下寻觅,俄而出手,弓如霹雳弦惊。齐天一个跟头从树影后的坡地上翻了下来。
宝乐大惊,急忙赶过去:“母亲,是他犯了什么错吗?您要追杀他。”
“不是,是锻炼。”华阳殿下高声喝道:“不够。气息没有完全消失。”说完,扶着下巴深思:“他原本是猎人,所以周身气息格外隐蔽沉稳,但后来入了军营,那气息变得驳杂了。不过这是好事也说不定。”
宝乐定睛看去,齐天正飞速翻越前方一道壕梁,而箭矢犹如飞蝗不断落下。他的衣服已经破了,头发上挂了草叶,脸上沾了泥土,看起来实在非常狼狈。而母亲下手毫不留情面,宝乐的心里好比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华阳殿下忙里偷闲对她摆出嫌弃脸:“快离远些,你让他分心了。”
宝乐讪讪的点头。跟父亲不同,在母亲面前,她是不敢任性也不敢撒娇的。这一场操练到日落西山才结束,宝乐看他累得仿佛倒地就能睡,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心疼。心疼之余,还有些不安,齐天时常在睡梦中被忽然叫起来加训,而且还是一枚爆竹从窗外掷进来的奇怪叫人方式。
这个不安,在一个月后应验。
元荣的使者再次来颁圣旨,要求华阳大长公主献出兵符,解甲停戈 ,进京听宣。而这位殿下却拿出了先帝御赐金牌,表示自己恕难从命。几次三番扯皮后,前一阵子被迫摆出积极防御姿态的华阳殿下接受了元荣的邀请,回京城去,跟这个皇帝侄儿好好谈谈。亲女宝乐郡主十分忧心,泪洒长亭,哭得在场众人无不唏嘘感叹,仿佛华阳这一去,便入了龙潭虎穴一般……才怪。她半途就归来,手臂上被划了一刀,还带回了使者的尸体。
“小皇帝断情绝义,根本不预备和谈。这是哄我回京,要我的命呢。不,还没到京城就下手了。埋下伏兵,设下毒刃!哼,竟然这么对亲姑姑,我可是很伤心啊。”
消息传出,舆论哗然。纷纷谴责新帝刻薄寡恩让天下人寒心,更有人历数华阳殿下赫赫战功,表示大周江山,有一半都是人家打下来的,却侍奉兄长忠心耿耿无有不从,新帝如此作为,叫人心冷。
宝乐装作对这些状况一无所知。在她心里,元荣任性,胡来,恶毒,黑暗,孩子气,还疯狂。但终归没想过要弄死他……而是自己去逃,去避。性格所致,她终归软弱。现在他却深深的刺激了自己这公主母亲。家人是华阳殿下的底线。可他却企图对许令下手……听说罪名是——算了,那不重要。还有个深层缘故,宝乐知道,却不愿那样想:或许他是想要把自己逼出来。逼得自己回京,跪到他面前去,求他,再赐一段富贵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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