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也不怕。“我若不做点什么,你就不会到我府里来了。”他颓丧的低头,默默看着自己的衣襟,那是新造的紫蟒圆领袍衫。他觉得自己穿起来很好看,刚刚才换过的。
宝乐知道,但她全当作没看见。
“姐姐说过,我适合青色。”
他等不到宝乐回话,抬起头来,才发现庭院东侧正有一人抱着花盆来去。那里是一处花房,今天风和日丽,要把那些娇贵的花儿搬出来晒太阳。搬花的小厮是个沉默寡语的少年,也不说话,不顾盼,只是低着头,紧着脚,一趟又一趟。
他果然投到了昭王府来,那也是他的缘法。宝乐心道,也罢,我既说再不要看见他,那便作看不见了。她心里这么盘算,视线却停留在那长长的红烛上,无法收回。这世上长寿的人何其多。怎么偏偏这个莫名碍眼?
昭王顺着宝乐的视线看去,以为她在看花,面上露出了得意的笑:“过几日就是寒食节,所有的花都可以开好了。到时候全部送到姐姐那里去。九十九盆,盛大绚烂,如雾如霞,你一定会喜欢。”
宝乐想象了那鲜花似锦满目娇艳的场面,嘴角微微露出笑来。然而那只是一瞬,下一秒她已恢复了冰冷模样,站起身来,打掉牵着自己衣袖的手:“整日里只管胡闹,难怪大家都不喜欢你!”说罢转身走人,一丝柔情亦无,昭王看着那明丽的背影在日光下消失,默默的攥紧了拳头。宝乐又回头道:“不许掺合我的事。”
梨花风起,柳絮满城,群芳荟萃,群英乱飞,正是游玩踏青好时候。宝乐却依旧去了福园。重生的次数越多,她就越想一个人呆着。那种跟俗世格格不入的感觉自发产生,仿佛自己是一个怪物。
齐天第二次来到这座华美的宅邸。他奉主子的命令来送花。这是送礼而来,跟第一次大有不同。他跟在阿长后面,踩着细碎鹅卵石铺成的西番莲花饰甬道,分花拂柳往后面去。过了传堂,又转过两道扯着柔媚藤蔓的花架子,他看到了一个大紫檀木宝瓶大屏风,屏风后隐隐有笑语传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甜甜的香味。
他紧紧团住拳头,试图抵抗心里的紧张,然而一低头却从屏风下的缝隙里,看到小巧精致一双绣鞋,不一会儿又有一只脚探了下来,玉白的足弓轻轻勾着,粉红的脚趾头随着笑声轻轻发抖,一晃一摇,甚至看得到皮下青青的脉络。他愈发涨红了面庞,不知该如何是好,视线手脚均无处放,最后索性把眼睛闭上了。
春暖风薰,这庄园美丽的女主人,在花树下设宴,幕天席地,坐卧随心。
正跟绛云夫人玩笑的宝乐,看到他闭着眼睛被阿长拽着,压下,叩头。那模样真是又青涩又憨厚,若非他头边那只老长老长红到招人恨的生命烛,也许宝乐,会哑然失笑。绛云夫人就成功的笑了出来,她跟宝乐同坐一张榻上,顺势捏了捏她的小腿。你看,他果然不像个人。至少不像这京城里的人。
绛云夫人饶有兴味的对着他打量,仿佛他就是一条落在了网子里的鱼。齐天有种想逃跑的冲动。那贵妇人的眼神,叫他觉得自己浑身骨肉刺拉拉的痒痛。
宝乐看看绛云夫人眼中不加掩饰的情丨欲,又看看那青嫩的少年,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恶意。
“你下去吧。”宝乐慵懒的摆了摆手。齐天飞也似的去了,脚下还绊了一下,差点摔倒。那羞赧窘迫的样子又逗得一院子大笑丫鬟哈哈大笑。宝乐却在一地笑声中,慢慢放下了脸,她拔下玉钗怒敲黄金铃:“都很闲吗?谁许你们取笑的!”
她起身往前院走去,若是他把花送来这里,那昭王自然也来了。她可不想那行事带着一股愣劲儿的皇子,在这里闹出什么事来。果然,刚出了院门,她就看到了昭王身边随行的护卫。那护卫见了她急忙行礼,宝乐张目望去,那明黄的身影出现在河滩后的树丛里。这蛇虫出洞的时令,他到那里去干什么。
昭王有着执拗又古怪的脾性。比如大冷天的,硬是不穿夹袄,非得宝乐或者阴后逼着哄着,骂一顿才好。比如穿着刚上脚的新鞋子故意去踩积雨的水坑,比如刚说了紫燕是吉祥,他一转眼就会攀了梯子,去掏燕子的巢穴。这是个教不乖的人。
该死。宝乐忍不住又骂一句。那倔驴脾气一上来,只有阴后才压得住。宝乐正欲提了裙子下坡,背后却忽然传来轻笑,宝乐脊梁一麻,反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却恰好与那人十指相扣。
“太……太子。”宝乐一惊,立即抽手,却被太子用指头夹住了,动弹不得。他微微用力,将宝乐拉近了自己。“妹妹,好难得,竟然这么热情的出来接我。”
那滚烫的掌心叫宝乐觉得难受,仿佛一块豆腐落在了赤红的铁板上。“殿下,你已经要议亲了,不可如幼时那般。”
“哎,”太子悠然叹息,“不知何故,你竟然与我这般生疏了。我们乃是一起玩到大的。还记得吗,有年元宵节你的小兔子灯被打破了,你哭的呀,两眼红红,像只真的小兔子一样。硬是蹲在地上哭着不起来,还是我硬把你抱回家的。”
宝乐皱起了眉毛,陈年往事,提他作甚。
“妙儿,你到底在怕什么?我索性请父皇下旨,给我们赐婚如何?”
宝乐汗毛一竖,头皮发炸,“不,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赶榜赶榜赶榜……要死要死要死……/(ㄒoㄒ)/~~开文太捉急了预收挂太久了。
第7章 恶意
宝乐整个脊背都僵硬,她锐声轻呼,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风度翩翩,俊秀温和,太子是很多女孩的嫁人之选。但宝乐知道,他深情款款爱着自己的同时,也喜欢顾澜,喜欢董明月,喜欢何兰香……宝乐曾毫不客气的嘲讽他,你这种刚好适合当皇帝,三宫六院一个不空着。
而他却依旧以一副身不由己我心永恒的姿态,发表着让她浑身发冷的言论。
“我一定得娶左相的女儿。这是父皇的命令。但你是我的心头肉,我宠你做大夏第一的皇妃。妹妹,我这心里永远搁着你的。”
“我不稀罕!”宝乐还记得自己激烈的抗争。拿着你自以为是的深情有多远滚多远。
太子为她决绝的语气吃了一惊,黝黑的眸子里闪过隐痛:“妹妹,我一日想你好几遭,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里老是念你。”
宝乐无力的垂下手臂。我知道你心里有妹妹。但你心里装着太多的东西。而我,小气,自私,虚荣,软弱。
这世上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没有三妻四妾的心里也想着妻妾成群。当今周主被阴皇后管得好比窝里鼠,不一样忍不住偷尝偷吃?我要的是唯一,是全部,是世人眼里的人上人,和爱人心里的尖上尖。
这是奢望,拿三年的寿命来看,还是痴想。宝乐忽然就哭了。太子看着那湿润的眼睫,深邃的眼窝里,忽然涌出一颗晶亮的泪,他顿时麻软了四肢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而宝乐已经转身去了,空气里只留下浅淡的香味。
河滩后的树丛下,昭王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福园里,齐天把花盆全部放好,低着头匆匆走出来。福园花光浓烂柳色清明,蝶飞处,七彩翩跹,莺啭时,五音流媚。他谨慎而又忐忑的穿行期间,好像初出巢穴的小兽。偶尔克制不住好奇,飞快的瞟一眼如锦景致,更多的时候,眼睛只看着脚尖前一尺的土地。
忽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绣鞋,五□□莲小鸳鸯,那鞋子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在了繁复的裙褶后。这双鞋子,他见过的。齐天抬头,便看到了庄园的女主人。她依旧尊贵美丽,只是眼眶却泛着点红。她哭了?齐天心中仿佛有张白纸被悄然洇湿,这般出尘绝艳的女子自该放在手心,细细呵护,怎么叫她哭了?
宝乐看到他同情怜惜的眼神,愈发觉得恼怒。你算什么东西,倒来可怜我?“大胆奴才!竟然敢窥觑本郡主?”
齐天一惊,垂了手低了头,老老实实让路。宝乐看着那清癯的身形,长长的鲜红的生命烛,气不打一处来,到底踹了他一脚才甘心。
齐天吃了一踹,往前一扑,站稳身形,愈发谨慎,直到脚步声听不到了,自己才重又走回了花房。他移动了几盆花,却忽然发现花枝上出现了一块罗帕。娇艳的桃红色,金粉错落,绣着成对的蝴蝶。他停住了脚,仿佛那软软罗帕是艳艳红蛛,挡住了去路。
抬起头来,牡丹花棚里,一个女子冲着他笑,桃腮雪肤,迷蒙眼神,说不尽妍姿娇态。
“你这娃娃,好没有眼色,快给我把帕子捡起来。”
听那声音带着怒气,齐天急忙在衣襟上把手搓了搓,捡起了帕子,双手捧上,然而那女子一转身就往屋里去。宽大的袖口扫过齐天的头顶,甜馥馥的味道扑了他一脸。
“还不给我送进来?”她如此说。
齐天怔怔的随了她去,仿佛双足已不受自己控制。待到入了门内,满目锦绣,满室暖香,脚下厚重海棠线毯软软一陷,叫他只觉身在云上,忍不住心驰耳热。又见那妇人回过头去冲他翩然一笑,手指轻轻一抖,那宽大的锦兰外袍已散了开去,露出水红抹胸,虫儿卧在花心。活泼双兔,轻轻一跳,几乎要蹦出了薄薄软纱,两颗紫葡萄隐约可见。齐天吃了一惊,待要捂眼,惊觉手里还有罗帕,他一甩手,帕子落地,人已转身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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