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乐皱眉:“放心,我三年后才会没命,这点雪哪里就冻死了我。”
侍女大惊,又惊又惶惑,索性扑簌簌落下泪来。郡主心软。这一哭,她便依了。果然,宝乐见她落泪成冰,俏脸苍白,忍不住叹息一声,提了裙子钻回车里。
侍女这才松了口气,倒了杏仁茶给她暖胃。宝乐给她把泪痕擦掉,轻轻叹息:“阿长,你说那些作恶的活到天命,行善的不得寿延,这是什么缘故?”
阿长嗤得笑了,猜测郡主是个慈善人,定是看了方才两个老贼现在心里窝火,便故意打趣:“这不就是俗话说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宝乐忽然放冷了语调,“阿长,你说我是好人吗?”
阿长当即俯首:“郡主,若非你救我,我早被后娘磋磨死了。你当然是好人,大大的好人。”联系到方才所说的俗话,她当即变了脸色:“郡主,你这样的好人都能长命百岁。”
不,我只能活到十八。而且,不仅活无可活,还死无可死!十八而终,就会回到十五。宝乐再次靠在车厢上。摇摇晃晃,浑浑噩噩,往福园走去。心中积聚三世的不甘和愤怒不断肆虐。不知过了几多时,马车忽然剧烈摇晃,小手炉都滚落了,银丝碳烫的她手背红起一片。她坐不住,被弹起来,若非阿长垫着,她就磕到了车厢壁上。
“怎么回事?”阿长撩起车帘喝问,看到一个乌漆漆乞丐倒在地上,车把式握缰的手都爆出了青筋。“撞到人了吗?”
“不是,是他自己摔倒的。”
知道郡主心软,车把式便跳下去,要把这人扶到一边,还预备给他些吃喝。熟料背后传来一声轻斥。“且慢。”回过头去,他意外发现明艳照人的郡主在侍女的搀扶下再次走下了马车。于是,他匆忙低下了眼睛。
宝乐看着地上匍匐的这个人,蓬头垢面,干瘦如柴,破衣烂衫,满身泥巴,身上还有难闻的酸臭味。更叫她难以忍受的是,这乞丐头边竟然也有一盏蜡烛。那蜡烛有多长?大概是她的三四十倍。按比例推算,这人竟然能活到一百多岁?
宝乐出离的愤怒了。别人的生命烛她都看不到,偏偏这个下贱乞丐的叫她看到!而且还是她刚对苍天心生不满的时候。所以,这是特特送到她面前,嘲讽她的吗?
宝乐那双妩媚的杏眼里,仿佛有火焰跳跃。胸膛里无名火汹涌而起。
这样的可怜乞丐,不管是在哪个前世,她都会积极帮扶,但现在,她刚改了注意。再也不当好人。低头冷淡的瞥了眼,宝乐轻轻伸出手:“把鞭子给我。”
第3章 乞丐
车把式吃了一惊,但他不敢多言,还是恭敬的呈上了马鞭。
宝乐单手拿过,迎风一挥,啪一声,抽在那乞丐身上。这福园周围二射地,都是我宝乐郡主的地盘,哪个许你擅闯?这宽阔的大道你不走,偏偏往我车上撞,你是故意叫我伤人命吗?我的生命永远只有这三年。你个下贱的乞丐却还有百年可活,为什么?
啪啪啪,三鞭子落下,乞丐单薄的衣衫已经破裂,红色血液渗出了肮脏的布料。他一开始还躲,后来就无法动弹。两位属下面露不忍,阿长更是震惊到无法言喻,她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个主子是个菩萨心肠,今日这是怎么了?她抱住了宝乐的胳膊,硬是夺走了鞭子:“郡主,您小心手冷。为了这个人冻了指头,不值得。”
宝乐冷笑一声,拉紧了斗篷,跺跺脚,快步往福园走去。阿长一愣,赶紧跟上。
车把式回身赶车,看了路边的乞丐,怜悯的叹了口气:这怕是活不成了,明日送你一张草席吧。
一众随从迅疾消失在了美丽的庄园。对路上冻馁见怪不怪。寒风中,雪地里,那瘦弱的乞丐轻轻挣动了一下,动作微不可见,仿佛只是风吹导致的错觉。
“到京城去。”
“到京城去。”
“京城,许妙。”
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叫嚣。身体的疼痛因为寒冷的气候,十倍百倍的扩大。齐天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看着那皑皑飘雪里,飞快消失的真红锦襕裙摆。那鲜艳灼目,头也不回的背影,是他平生仅见的好景。
但这好景,想要他的命。
半昏半迷,半睡半醒,他感觉身体渐渐轻盈,魂魄在半空中飘动。那个声音,却又在脑海里响起。京城,京城……很多山坳里的人都对繁花的城池怀有念想,为着遍地黄金,为着车尘马足,为着一世荣耀。但齐天是个例外,自他出生起,就有人在他耳边蛊惑,命令,强迫,央求。京城,京城。这声音驱使着他,鞭策着他,让他仿佛一只候鸟,头也不回的踏上了生命必然的旅程。
雪停了,天地悄然一白。他看到不远处的福园,灯火通明,彩灯高悬,堂堂亮,亮如白昼。但最亮的,还是天上那明月。那么白,那么低,仿佛触手可及。他要死了吗?死在碰到京城边缘的地方。
清辉映雪,雪映清辉,这白惨惨的世界,叫他想到神仙的仙宫,又想起死人的灵堂。忽然,素白的世界里,又出现了两个身影,黑白无常勾魂使者吗?他想。
那二人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停下。
“老付,你快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讲话的是方才那个侍女。“把他拉进去吧。今天是主子及笄,有人死在门口多不吉利?”
那个叫老付的车夫弯腰把他扛了起来:“活人一命,也是咱们的功德。只是郡主知道了怎么办?他可是惊驾,按规矩,是可以鞭笞了再驱逐的。”
“没事儿,我刚伺候着主子睡下了。福园这么大,主子也没逛全呢。我们找个地方把他藏了。伤好就撵他走。”
不用死了。他轻轻动了动口,想要说声谢谢。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阿长轻轻呵了呵手指,急匆匆走往卧房。
郁金堂,培兰屋,暗香隐隐,樱红幔帘匝地无声,金兽炉,沉水浓,大狮子熏笼热烘烘安据中央。她刚松了口气,就掉了手里的铜壶。
“郡……郡主”阿长手足无措。
宝乐斜靠鸾枕,横拖青丝,珊瑚色连珠牡丹锦被随意堆在腰上。她单手撑着腮帮,唇角笑盈盈看着阿长,一样姿态万种娇媚。“你到哪里去了?那么惧怕作甚,我会吃了你吗?”
“没有,没有。”阿长急忙摇头,颊上微微发红:“我,我去送热水。”
“送给谁?”
“给老付”他会给那个乞丐简单擦洗再上药。
“这样啊。”宝乐意味不明咏叹,因为困倦,那语调里带着点勾人的黏糊:“快来睡吧。”她翻身躺下了。
瞒过了吗?阿长松了口气,急忙走过去,给她重新把青丝理顺,被子掖好。自己在榻边占了一角。然而她刚刚躺好,却听到宝乐含糊低语:哪里带来的臭男人味道。瞬时又惊出一身冷汗。
一大碗温热的白水灌下肚,齐天恢复了意识。他看到自己呆在柴房里,那个车把式拿着剪刀过来,一剪刀料理了他蓬乱的头发。紧接着又剪开了衣裳,苍白消瘦的脊背上几道鞭痕触目惊心。老付看着那红汪汪渗血的伤口,皱紧了眉头,先用水略作清洗又给他涂了一脊背的药。
老付一边把药膏揉进伤口一年絮叨,“我们主子并不是恶人,今天是受了惊吓。你可别记仇。”
老付端了一碗稠粥过来,他已多日没有热食下肚,呼噜噜全吃了下去。老付又给他添了一碗。
京城。这就是京城的人。他趴在干草上,轻轻眯起眼睛,眼前又晃过那雪中独艳的面容。尊贵,高傲,强势,华丽。他对京城的所有概念都在那女子身上逐渐落实。
次日一早,阿长就被宝乐叫醒。郡主叫她去门外看看,那叫花子死了没有。阿长掩下惊慌,匆匆出门,又匆匆归来,说那人已不见了。宝乐神色怔忪,若有所失。
她仿佛要求证什么,命阿长为自己穿好斗篷,撑起绸伞,清冷的冬日清晨,天还未亮透,她又站在了昨日的路口。这里果然已经没有人了。宝乐绕着原地来回走了几圈,忽然冷笑:“叫管家搜福园,就说昨日进了贼了。”
阿长大吃一惊:“郡主何出此言?”
宝乐挥手指指地上的雪痕,和隐约的血迹。阿长瞠目,后半夜,雪停了,昨夜他们带人从角门入,现在留下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这真是……糊涂啊!但公主怎么就对这个乞丐这么上心?这种角色,该一盏茶的功夫就抛去了脑后才是。
阿长眼见瞒不过,自己主动到雪地里跪了,坦白实情。宝乐且不处置她,踩着高高的雪木屐先去后院柴房,前呼后拥一堆人来到,小小屋子顿时装满,老付没料到郡主竟会纡尊降贵亲自到此,袖手垂眸,站在一旁:“主子,是下人们擅作主张。”
宝乐哪里听得进他说什么,她只盯紧了那乞丐头边的蜡烛,那蜡烛果然还在,不仅在,而且连长度都没有缩短一些。她猛然回头,一个个下人依次看过去,果然,仍旧什么都没发现。唯有此人的生命烛在她眼皮下,用近乎嚣张的姿态闪亮。
乞丐安静的跪在那里。那瘦削却挺直的脊背,仿佛一块立着的小小墓碑。
宝乐恨不得直接出手,灭了那根蜡烛,她攥紧了拳头,几步抢过去,哪知老天仿佛要再看她笑话,厚高的雪木屐忽然脱落,她身子忽然向前一冲,却又紧急稳住,抬起的脚,踩上了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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