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贵太妃向彩娥使了个眼色,彩娥忙带着众人退开一段距离,替她主子把风。
燕贵太妃提着裙摆施施然上前道:“你就这么讨厌我?还不肯原谅我吗?人前人后的一口一个‘母妃’,你可知你每喊一声都如同一把刀似的扎在我心上。”
李永邦冷笑一声:“您是长辈,儿臣当着众人的面,不唤您母妃该唤什么?儿臣不明,请母妃示下。”顿了顿,又道,“当然了,假若母妃希望儿臣改口唤‘母后’,那么儿臣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儿臣才请了太皇太后的旨,以后都改口叫您‘母后’,再也不让‘母后’受委屈,不过没有行礼之前,依着祖宗规矩还是得叫您母妃,请您见谅。”
燕贵太妃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自你登基后,你就没来看过我,视我如无物,眼下更没有你所说的‘众人’,你为何还要这样拒人于千里?这些年,我为了你吃尽了苦头,你竟丝毫不知吗?”
李永邦讶异道:“母妃您吃尽了苦头竟是为了儿臣吗?儿臣懵懂无知,当真不孝。”
燕贵太妃垂头用袖子掖着眼角:“你是恨我呢,我知道,可你又怎么能恨我呢,你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身不由己。”
“是身不由己吗?”李永邦冷睇着她,“当年你明明有机会不选秀女,只要我与父皇禀明一声,父皇没有不成全的道理,可你却选择入宫。”
“我有什么办法!”陆燕哽咽道,“陆家满门因为孝慎皇后而受到重创,我若不进宫,连最后的一点的爵位都保不住。”
“难道你想要的我不能给吗?”李永邦直视着她的双眼,“你们只不过看着我父皇正当盛年,而我登基尚须时日,或者说能不能登基都是一个谜,相较之下,去父皇身边赢面更大,我说的是不是?”
“所以哪儿来的什么身不由己。”李永邦自嘲的笑道,“只有我傻,以为你对我是真心的,知悉了父皇宣你侍寝,还偷偷地给你送了禁&*药,事发后,父皇盛怒之下,你可曾为我求过一句半句情?我若没有记错的话,太妃娘娘您那时候怕受到连累,尽躲在自己的宫里和我划清界限,难道又不是?”
燕贵太妃揪住自己的领子,痛陈道:“你这是要我的命啊!当日的情形那样险恶,先帝爷将你绑在那里一棍子一棍子的打,你打量着我不心疼?可我能多说一句吗?!我只要多说一句,你就会被打得更厉害!如今我能保住一条命,你能坐上殿中的龙椅,多亏了当日的隐忍,你可以将我的一番情义扔入沟渠,可你不能将我的苦心想的那样险恶。我若自私自利,今次就不会趟你的浑水,到慈宁宫去为你说项,我也知道太皇太后不待见我,可我还是去了,怕的就是你这张椅子做的不安稳,你知不知道我是用什么条件来换太皇太后的信任?我答应她,在没有先帝遗诏的情况下,只要她认定你是太子,是大覃正统的龙脉继承,我就甘愿蹈义,为先帝殉葬去。我苦心孤诣,都是为了谁,你怎么能……”她到伤心处泪如雨下,捏住袖子不断掖着眼睛。
李永邦有一瞬间的心软,但旋即苦笑了一下道:“如此说来,母妃你的确是忍辱负重,对我又恩重如山,今日的一切也算是苦尽甘来了,看来儿臣不曾做错。只是母妃若真像你口中所说的那样对我情深意重,那此事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要母妃你放弃太后的头衔,母妃你一样可以再次到我的身边……”李永邦饶有兴致的望着她,“怎么样,母妃你可要来我的身边吗?”
燕贵太妃顿时噎住,愣愣的看着李永邦。
“你……你……”她略有结巴,“此事怎可如此儿戏。”
“怎么了,母妃?”李永邦一步一步逼近她,“母妃不是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朕嘛,难道都是假的?母妃念叨的情义呢?儿臣绝不将它扔入沟渠,儿臣会放在心上,妥帖收藏,那么,母妃,你要来朕的身边吗?”
燕贵太妃吞了吞口水,尴尬的无地自容。
李永邦向天朗笑一声道:“母妃啊,还是放不下你的太后之位吧!儿臣可有说错?”
“其实当日假如你当真拼死来护着我,保不齐父皇真的会成全你我,就算不成全,你在后宫也不会没有一席之地,我父皇和母亲是怎样的人,我心中还是有数的。他们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真心待我的人沦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怕只怕有些人心思叵测,想要一个人吃两家,永不落空,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父皇固然是打了我,我也总是不羁难驯,天生反骨,却也打醒了我,我起码还识好歹,从中看清楚一些人和一些事。至于母妃你说的跑去太皇太后那里,无非是没想到父皇会突然那么早驾崩,你之前的如意算盘都落空了,眼下是个像我倒戈的大好机会,母妃,你放心,我不会不念昔日的旧情,我若是冷血的人,舅舅也不会有他的内务大臣之职,母妃也不会轻而易举从那么多太妃中脱身,跻身至贵太妃之列,过几日还能当上太后。但是儿臣敬告母妃一句,也请母妃代为转告舅舅,这世上从来只有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没有鱼与熊掌兼得的道理,母妃的胃口这样大,小心贪多嚼不烂。”
第34章 猜心计
燕贵太妃被说的满脸通红,李永邦道了一声‘儿臣告退’便要走,燕贵太妃依旧不死心,一个步子拦在他身前,直直的望着他道:“是因为皇后吗?”
“皇后?”李永邦不解的侧头,“关皇后什么事?”
燕贵太妃咬着下唇:“适才我都看见了,你握着她的手,你可是因为皇后才这般对我?”
皇帝心底蓦地一慌,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玩世不恭道:“没错,就是皇后,怎么?母后您不服,要去找皇后算账?那敢情好!”说完,皇帝敛了敛袖子,大喇喇的绕过她,昂首挺胸的离开了。
燕贵太妃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身影渐渐淡出葳蕤的花木,良久都没有动,手上的帕子几乎绞成了麻花,脸上的表情亦很复杂。
彩娥不知该不该上前替她把风兜披上,今时不同往日了,从前她们在兰林殿的时候,门庭冷落,有几次受了同宫妃子的挤兑,陆燕也好像眼下这般气的浑身发抖,那时她会忍,彩娥也会想法开解主子,为主子鞍前马后,可近来主子的行情水涨船高,脾气便开始有些难以捉摸了,她不知道她的贴心之举会不会显得多此一举,这风兜捧在手里便跟烫手山芋似的,令她踌躇不前。但彩娥到底是个忠心耿直的孩子,还是上前关切道:“娘娘,咱们回宫吧,奴婢替您把外衣披上,小心着了凉。天色不早了呢!”
燕贵太妃轻轻‘嗯’了一声,木偶般站着不动,任由彩娥替她把风兜披上,挂牢了领口的铜镀金点翠纽扣才缓缓开口道:“彩娥,我们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彩娥的手一顿,燕贵太妃淡淡道:“我的事从不瞒你,你在我跟前那么久了,我向你许诺过,未来若有好日子,有我的一份,便也有你的一份,你告诉我,你觉得他说的话是真的吗?”
彩娥为难道:“娘娘,坦白说,奴婢也想为您分忧,可在这种事上头,奴婢真的不太懂。”
“没什么不懂得。”燕贵太妃一把握住她的手,道,“你就告诉我,你觉得陛下喜不喜欢皇后?”
彩娥‘啊’了一声,瞪大双眼道:“皇后?”
她吃惊的表情毫无意外的落入燕贵太妃的眼底,燕贵太妃问道:“怎么,陛下中意皇后很奇怪吗?有什么不对的?”
“没什么不对,没什么不对。”彩娥慌忙的摆手,“只是……这个……奴婢听人说陛下和皇后娘娘感情一直不大好,这事儿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陛下自没了潜邸的那位赵姓侧妃之后就偏宠莹嫔,至于皇后娘娘嚒……”彩娥认真道,“皇后娘娘和陛下似乎总差那么一口气。不过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罢了,大约也做不得准。”
燕贵太妃闻言双眼登时放出晶彩的光来:“是了!赵氏……还有那个连翘,他们都不过是□□,他心里还是有我的,他这是故意激怒我。”燕贵太妃松了口气,笑的胸有成竹:“一定是这样,皇后杀了连翘,他故意那么说,是要借刀杀人,要我出手去除皇后。到时候他再想扶谁做皇后,莹嫔也好,谁也好,就但凭自己的心意了。”说着说着,燕贵太妃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她还偏不能让他如意了。
要知道,当日端敬太后失势,她的姑母孝慎皇后被幽静,上官家和陆家元气大伤,陆家的爵位被一削再削,上官家更是险些被连根拔起,但是好在上官家经历大覃数代,势力盘根错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为了帮助自己苟延残喘的姑母,孝慎皇后,陆燕眼见先帝爷和懿如皇贵妃在那么多送进宫来的女孩子的画像中挑拣许久都没有着落,便暗地里劝李永邦娶了上官露,算是向上官氏抛去的一根橄榄枝,暗示两家人以后还是同坐一条船。因此严格意义上来说,上官露能有今天,还得多谢她当日的提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