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懂。”上官露说完便没再言语,她想起了那天李永邦对她说的:我向你保证,从此以后,我一定敬你,重你,保护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然而这怎么可能呢?这样的誓言是有前提和条件的,那就是没有连翘。
一旦连翘来了,她和连翘之间假若起了什么冲突,李永邦还能一如既往的敬她,重她,保护她,不问理由毫无条件的站在她这一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这是不可能的。
他的心决定了他的取向。
因此他的承诺不会有实践的那一天,他也根本不必对她那么好,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之道就是彼此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各过各的。
自那日有了肖氏首开侍寝的先河之后,温氏紧随而来,再接着是赵氏……王府里的女人们当真过上了一小段雨露均沾的日子。然而当李永邦得知这一夜上官露又替自己安排了张绿水之后,席间吃饭的时候,对着她满脸的愠怒。
上官露谄笑道:“亏得有殿下,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李永邦嘀咕道:“的确是亏得我。”
上官露闻言,不由自主的瞅了一眼老鳖汤,李永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上登时五颜六色,上官露赶忙殷勤的舀了一碗汤端到他跟前道:“叫谁亏都不能叫殿下您亏,殿下您赶紧补一补,再接再厉。”
李永邦把碗筷一推:“不干。你爱干你干去。”
“殿下不要孩子气。”上官露拉着他的袖子,不停的摇晃道,“臣妾倒是想代劳,可惜臣妾不行啊。”
李永邦:“……”
“谁教的你这些?姑娘家不害臊吗!”
上官露也终于老脸一红,撇开头忿忿道:“谁教的我,还不是你!我没出阁前,我能知道这个?而今隔三差五的宫里头就有老嬷嬷来教规矩,殿下不妨去听听,教的都是些什么。”
李永邦叹了口气:“那露儿能否容我歇两日?这一轮又一轮的,我一个人都没记住。且委实累的够呛,就算是老黄牛耕田,也有歇口气的时候吧!”
上官露‘扑哧’一笑,转过头来道:“是,殿下您才不是老黄牛,您身娇肉贵着呢!就歇两日。可这两日你哪儿都不能去,谁知道你是不是觉得家花不如野花香,要去路边采一把呢。”
李永邦前面刚松了口气,听到她后面的话,又好气又好笑:“难不成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出去喝花酒还要你批准?”
“不用。”上官露撅着嘴,“我回宫向父皇告状去。”
李永邦‘嘁’了一声:“算了吧,你最好还是先弄清楚你的靠山到底是谁,是我还是父皇,要是让父皇知道你近日里老是鬼鬼祟祟的出府去见崔庭筠,搞得我头顶有点绿,你猜父皇会不会为你做这个主!”
上官露心中一紧,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她望着他:“我没有去见崔先生,我听我的戏,我去我的书局,他自己要来,我有什么办法。”顿了顿问他,“说到这个我还要问你,为何崔先生对我的去向了如指掌?”
李永邦寒着脸道:“做惯了鹰犬爪牙,这是他的强项。”
上官露一脸费解,李永邦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崔庭筠这人甚是麻烦,不仅跟着你,也跟着我。近日我好不容易又有了连翘的消息,是她千辛万苦托京里贩卖皮毛的生意人带给我的,因此今夜我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出去一趟。”
上官露略一沉吟:“那你能带着我吗?”
李永邦诧异:“带你?”
“嗯!”上官露郑重的点头,“你不是说崔先生跟着你吗,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不过他既然要跟,那就让他跟你跟我都一样。”
李永邦有些糊涂,再一深想,立刻就明白了,点头道:“说下去。”
“今日是上巳节,殿下你带着我出门,名正言顺。你要去哪里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可以先去市集买兰草,趁着人多的时候,我们立刻分道走,能甩开跟的人最好,甩不开就再到环城河去祓禊,到时候殿下你见机行事,反正我们最后在玉佛寺碰头汇合便是。”
上官露也是霎那间想到的,今夜她是无论如何无法阻止李永邦外出见连翘了,既然如此,崔先生一样要跟着李永邦,且极有可能李永邦会想方设法甩掉他,那么就让崔先生跟着他们两个,她贴着李永邦,成算大一些,没那么容易跟丢。
于李永邦而言,他带着自己的妻子出门去玉佛寺求子,有何不妥?在皇帝跟前也好交待。
李永邦摸了摸她的脑袋,赞许道:“看不出来,你还颇有几分急智。”
上官露耸了耸肩:“也是没办法的事,从小到大为了溜出去,没少费工夫。”
第18章 上巳节
当夜,他们夫妻便简便的带了几名仆从上街去了。
一如上官露所料,市集上人满为患,摩肩接踵,好几次,她和李永邦都要被人群给冲散了,眼看李永邦迅速的旋身没入一条黑巷,而崔庭筠的人手却被堵在老后头,上官露只有故意崴了脚,‘啊呀’一声,整个人朝前去扑倒在地,来不及停住的行人甚至还踩到了她的手。
李永邦走到一半听到她的呼声,心头一紧,犹豫再三,还是没能狠不下心肠又转回头,冲进人堆里一把将她扶了起来,关切的问:“你怎么样?”
上官露疼的眼里泛出泪花,道:“还好。”
李永邦看着她断掉的指甲,从肉里渗出一丝血来,眉头紧紧地蹙起,对着侍从吼道:“我养你们几个都是吃干饭的啊!”
“属下知罪。”一干侍卫噤若寒蝉。
上官露悄无声息的掐了一把他的手腕,低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李永邦沉声道:“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说着,扶她到环城河边上坐下,身旁是祓禊的男女,用兰草沾了水敲打着彼此嬉戏,欢声笑语。还有人往河里一盏一盏的置入祈愿灯,随波逐流。
李永邦用手捏了捏她的脚踝,她不由轻叫出声,李永邦道:“那么疼?”
上官露不好意思道:“有一次逃婚,从楼上摔下来折过一次,大夫妙手回春硬是给接好了,说绝对不会成瘸子。”
李永邦气道:“你胆子也忒大了,就这样还没能打消你逃婚的念头,又有了第二次?”
“嗯。”上官露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其实遇上你是第三次了,还好有你接着我,不然恐怕还得再折一次。”她轻描淡写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走吧,我疼啊疼的早习惯了,让侍卫们扶我回去就好。”
“不行。”李永邦严肃道,“此事不可儿戏,你要走不得,就回府,不肯回府就我背着你走。”
上官露望着他的眼神一滞,旋即垂下眼睑道:“你背着我怎么走。”她推开他的手,“快走吧,我没事的。”
“已经走不了了。”李永邦的叹息中有明显的懊恼,“有了第一次,之后他们会加强戒备,紧盯着你我不放。”
“如果我给他们制造一点混乱呢?”上官露冲他狡黠一笑。
李永邦愕然:“什么意思?”
上官露紧紧捏了一下他的手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呆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管我,你走你的,知道吗?”
李永邦定定看着她,上官露莞尔一笑,如花放千树:“记住了,我用我自己给你制造这么好的机会,你可千万不要浪费。”说完,身体向后一仰,‘噗通’落进水里了。
李永邦整个人呆住,身旁的人立刻尖叫道:“不好啦,有人落水啦。”
李永邦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他看见上官露在河里拼命的挣扎,她不会游水?他不由上前一步,但是耳边又想起上官露的叮嘱,明白此时再不走,上官露的河就白跳了。
眼看着四周乱成一团,李永邦吩咐身边的人赶忙下去救人,同时眼光往人群里一扫,见到崔庭筠的人也慌了神,纷纷往河边涌去,意欲下水捞人。他赶忙低下头,一闪身缩进人群里,路过一家沽衣铺的时候,随手顺了一件长衫,把衣服套在头顶上,沿着暗影一路飞快的逃开了。
待上官露被人捞起来的时候,浑身已然湿透,样子当真狼狈至极。
王府里的侍卫不多,崔庭筠于是派出一队人马护送她进了附近的一座还算干净的庙宇,另外再派一队人马去追赶李永邦。却不想寺庙里头早有几个人驻扎,像是过路的商队借宿一夜,崔庭筠向对方领头的打了招呼,表示他们坐坐就走,领头人表示无所谓,他身旁的一名妇女也温婉笑道:“来者即是有缘。这里有热姜汤,请夫人喝一碗祛祛寒。”
上官露感激的接过,连声道谢。同时,侍卫们也在大殿的一角生起一堆篝火,供她取暖。崔庭筠打量了一眼那对走货的夫妇,对坐在蒲团上搓着手烤火的上官露道:“属下失职,把人给跟丢了。请主子责罚。”
“跟丢了就丢了吧。”上官露不以为意道,“倒是我和你说起的西市那家卖皮毛的店家,你查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