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大覃皇子的后妃,皇帝应该为他精心挑选才是,不说个个出生世家吧,怎么着都该报的上名号,但就从上官露的角度看,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婚姻,经营的好像非常漫不经心,亦或者是李永邦本人抗拒的缘故,才会导致府中的女人鲜少有特别高贵的出身?
崔庭筠打量着她的神色,缓缓道:“陛下明面上虽然没说,但早已视大殿下为未来的储君,所以对于大殿下的后妃择选,向来以贤良为主,在意的是禀赋柔嘉。”
上官露哼声一笑,轻摇团扇:“陛下其实是怕哪一天外戚成了气候,不好挟制吧?”
崔庭筠默然不语,上官露不解道:“只是如今为何又要来与我说这些?”
崔庭筠的眼里流露出转瞬即逝的痛苦,垂眸道:“大妃是臣精心教养,对于大妃的品性,臣是再清楚不过,大妃秉赋纯良,且端庄貌美,适宜主持中馈,嫁给大殿下是再合适不过。”
上官露一脸错愕的望着他:“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你亲自举荐给陛下的?”
崔庭筠的眼皮一跳,但面上仍故作漠然道:“是,是臣亲自向陛下举荐的。”
上官露只觉得心如刀绞,疼痛之中又陡生出几分恨意,咬牙道:“那我是不是该要感激先生的提携之恩?使我今日锦衣玉食,珠环翠绕?”
“臣,不敢居功。”崔庭筠费力的挺直了背脊,深深的望进她的眼底道,“臣只是做了为人臣子应有的本分。确切的说,臣本身就是一柄人刀,传说中的人刀。陛下有需要的时候,臣万死不辞。”
“你说什么?”上官露震惊的后退一步,“你是人刀?”
崔庭筠颔首道:“是,臣蛰伏于乌溪,与其说是监察上官氏,不如说是兼顾,臣的主要职责是密切监视高绥的一举一动。”
说到这里,不知为什么,上官露下意识的对于崔庭筠接下去要揭露的内容有一些抵触,她不想听。
“大殿下可曾向大妃提过一名叫连翘的女子?”崔庭筠的眉头微皱。
上官露一怔,不待她回答,崔庭筠就道:“请大妃无论如何要阻止殿下接这名女子回京。”
“我?”上官露愕然,“我如何阻止?”旋即怫怒道,“我本就与他是郎无心,妾无意,连翘是他心中所属,他一心要接连翘回京,甚至不惜冷落府中的一干女眷,你倒是教我,我该如何阻止!”
“大妃会有办法的。”崔庭筠对此似乎很有把握。
“懒得听你胡说八道。”上官露转身要走,路过崔庭筠身边的一刹那,崔庭筠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拇指情不自禁的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借此挽留她的体温,但很快就松开了。他还是之前那个淡泊超然的他。
“请大妃听我一言,当以大局为重。”崔庭筠道,“连翘此女绝非善类,当日殿下中伏的确是个圈套,但圈套之中还有圈套,杀掉殿下固然是一个选择,但留着殿下的命更有意义,于是就有了连翘。假扮成无辜的民女接近殿下,骗取殿下的信任。试问还有什么比等到殿下登基,高绥不费一兵一卒吹灰之力就夺取天下更容易的事?到时候是留着殿下还是杀了殿下全由高绥人说了算,而照我看,他们是不会对殿下手下留情的。”
上官露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在这支竹筒里。”崔庭筠从袖子里取出东西双手奉到上官露的眼前道,“请大妃过目,此乃连翘写给殿下的血书。说腹中已有了殿下的骨肉,希望殿下念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对高绥用兵。”
上官露果真从那绢帛上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她塞进竹筒里道,“殿下看过了?”
“还没有。”崔庭筠摇头:“密信由我的人截取到手,呈交予陛下。”
上官露直勾勾的盯着崔庭筠:“所以说先生今日来见我,依旧是奉了陛下之命行事?”
“是。”崔庭筠无奈道,“前些时日,高绥滋扰我大覃边境,于乌溪屠杀三千于人,皆是平民,陛下盛怒,已令大将军前去围剿,但是为了拖延住大军,高绥人故意用连翘做诱饵,使得大殿下投鼠忌器,而今殿下为了那个所谓的‘连翘’,更是一意孤行,打算亲自前去接回那女子。”
上官露忧心忡忡道:“我父亲和大哥还在乌溪。”
崔庭筠道:“大妃放心,都护一切安好。”
上官露的眉心攒起,久久的不能释怀,虽然她不爱李永邦,但他们目前至少相敬如宾,她不想背叛他,可崔庭筠为人向来谨小慎微,没有把握的事,他绝对不会做。更何况朝议军政,岂容他胡来?他今天敢单枪匹马的前来,只能说明此事是真的,并且机密。
半晌之后,上官露斟酌着开口道:“你们要我做什么?”
因为难以启齿,崔庭筠一时略有迟疑:“殿下而今还未知此消息,大妃只要……”
上官露‘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怎么样?”
崔庭筠不由的心上一颤,艰难道:“大妃只要拖住殿下就好。”
“拖住?”上官露狐疑的看着他。
“殿下其实是很喜欢大妃的。”崔庭筠的声音有些涩然。
上官露蓦地噤声,望着崔庭筠与她退避三舍的模样,怆然道:“你的意思是,要我色&*诱他?”
第16章 倚斜阳
崔庭筠默认了。
上官露‘哈’的一声,明明是笑,眼底却泛有一丝泪光:“我是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我的皮相还那么有用,可为何昔日崔先生对此,竟然一点反应也无?难道是先生不好此道?亦或者伪善的久了就真以为自己高风亮节,可以坐怀不乱?”
“连崔先生都魅惑不了,你还要我去□□殿下?”上官露道,“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我要是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吸引力,也就不劳动陛下费心在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下*&药来完事了。”
崔庭筠闻言,脸色诈变。
上官露惨然一笑:“我和殿下彼此相安无事,相信日后也可以敦睦互助,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眨眼也就过了,我不想惹事。崔先生今日对我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过。”
说完,上官露翩然欲离开此地,孰料崔庭筠突然道:“有用。”
上官露猛的顿住脚步,但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崔庭筠望着她纤弱的背影,一字一顿道:“有用。露儿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让我心动。”
上官露的泪不争气的滑落,哽咽道:“那为什么?”
“为什么——?!”她拿起茶盏愤怒的朝崔庭筠掷去,崔庭筠不闪不避,堪堪击中额角。“为什么把我推到殿下身边去?”
崔庭筠不顾自己额头上伸出的血渍,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眼中有无限的柔情:“露儿,你不明白,我是一柄人刀,我的存在只为国事。若高绥在我有生之年都不再起事,陛下从无问起过你是怎样的女子,那我可以一直当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然后在合适的时候向你父亲提出来。只是高绥一直蠢蠢欲动,我滞留在乌溪,是因为他们,我举步维艰,也是因为他们,然也正是因为他们,把我长留在了你的身边,我一日日看着你长大,一日比一日痛苦。陛下不放心上官氏,你是个最好的质子,但最关键的是,你秉性纯良,这些都是陛下要的。我亲手把你教的这样好,也是我亲手把你推向深渊。你总问我喜不喜欢你,我答不上来,也不能回答,你问我为何不要你,我有我的职责,我不能喜欢你。露儿,我只是一柄人刀,我连人都不是,我怎么带你走?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其实并无我容身之处。但是露儿,我对你每时每刻,都是用了真心的。即便是送你上京,心如刀绞,也不曾怠慢过一分。”
“要你做这样的事,要我亲自同你说这样的话,再没有人比我更难受。但你总归要嫁人,与其嫁给别人,我情愿把你送到大殿下身边,起码我能笃定他是喜欢你的。这样不失为一个好归宿。”崔庭筠的声音越来越低。
“就因为那天他送我回去,你一眼便判定他是我可以托付的人?”上官露伤感道。
“是。”崔庭筠信誓旦旦道,“我看人从不会错。”
“须知历代天机营的人刀只听命于大覃的君主,假若我们的陛下百年后,我有幸还活着,我就会听命于未来的陛下,也就是现在的大殿下,但是大殿下为人意气用事,常常明知是好话都听不进劝。然凡事过刚易折,陛下便需要一个人能够在他身边时不时的给予他提点,以柔克刚。此番陛下命我迂回的来找你,也是知道你必不会有负所托。”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上官露再一次向他求证,“那个叫连翘的真的不是好人,是细作?”
崔庭筠面色凝重的点头:“一个非常工于心计的女人,擅于伪装,大殿下被蒙在鼓里还不自知,最重要的是,无论谁和他说,把理据摆在他面前他都不信,别无他法,只能让他越晚知道战况越好,相信连翘在等不到大殿下回信之后一定还有别的方法联络他,不过当务之急,你只管拖住殿下就好。我们需要争取一点时间,尽快能把这个女人解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