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人“嗤”声冷笑道:“再问东问西,怕是外头那些人便会冲进来。”说罢,稍稍一顿,又不耐烦道“你走不走?”
就算现在被围在破院子里,冷不丁有人这时这刻说这番话,郭北也是将信将疑,想了想,凑上去小心贴了门板,就着上头缝隙,眯眼往外看。
他刚贴上,外头那人又嗤地一笑,小声道:“你还不知道……罢了,衣裳丢地上了,要是想逃走,速速换了。”
隔着门缝,郭北只看见外头人影子一恍,转瞬之间便失了踪影。
能够贴身跟着陈元膺,这汉子又岂会是笨人?
听听外头没有了动静,郭北眼珠子一转,拿刀尖儿剌住门缝子一挑,门板子顿时开了道缝隙。
郭北探身向外望去,院子里空空如也。再看门口地上,果然扔了黑呼呼一团衣裳。
“真是自己人?”
郭北用刀尖儿将衣裳挑过来,皱眉想想,便脱了身上箭袖胡服,拎起地上这件儿穿了。
先前有些发昏的月色,这会儿全然躲去了云后,夜色愈暗……愈沉。
廊下又重新点了灯笼。
风吹的灯笼晃晃荡荡,烛光亦是随着明灭闪烁,摇曳不定。
谢姜抬眼看看天色,便进屋在榻座上坐下。
北斗拎了茶壶,紧赶上前倒茶:“夫人,四哥去了不回来,新月去望月楼也不回来……不如奴婢去看看。”
谢姜揣了杯子,只觉热气透过抔壁,暖暖的甚是舒服,便使手捧了,道:“想去哪看看?嗯,是抓绿衣人,还是去望月楼?”
北斗将茶壶放桌上,嘟了嘴,道:“陈郎君萧郎君要告辞,新月一个去送就够了,不如奴婢拿了棒槌去抓那个狗贼。”
谢姜垂眸看了茶盏,没有开口……
从前院到后院,走路不过半刻,现下乌四走了有半个时辰,而他走前,绿衣人已被围在空院子里。
要是抓了人,乌四早该回来禀报……
现下没有回来,怕是那边出了岔子……
谢姜翘起指尖儿……轻叩抔沿……
眼见她面上淡淡,手指叩了抔子,似乎垂下眼睫想事儿,北斗吐吐舌头,弯腰便要去捅碳炉,只刚拿起来铁扦子,门外脚步声渐奔渐近。
小丫头便“咣当!”扔下铁杄子,抬眼看门外。
谢姜亦扭脸去看……
十一月天,乌四头上汗水淋漓,似是刚才跑了几十里路,只这会儿这汉子连擦也顾不上擦,上了迥廊,左右一瞅,便大步进厅。
谢姜心下一沉,淡声问:“怎么回事?”
乌四上前揖礼,道:“回夫人,那人跑了。”
先前乌四没有回来时,谢姜心里便思忖情形不妙,这会儿听了,反倒平静下来,想了想,淡声问:“方才不是围着么?且墙外又有萧家众人,这人是怎样脱的身?”
乌四低声道:“仆于十一十二进去时,便见人去屋空,只门前扔了件衣裳。”说到这里,抬头觑了眼谢姜。
谢姜神色如常,只转眸望向廊外,仿佛透过重重夜暮,直望出无边无际。
乌四脸色一变,急忙垂下眼睑。
良久……
谢姜回眸扫了眼屋内,“嗤”的一笑道:“就算逃了又如何?只要……。”说了半句,陡然音调儿一顿,转眼看了乌四,道:“下去罢。”
乌四低头躬身,道:“仆告退。”直退步到了门边,这才转身出厅。
夜色昏黑如墨,几点星子印在天幕之上,朦朦胧胧,好似遮了雾,蒙了沙尘。
四下里一片寂静……
栎阳城东街。
靠近菜市口有条巷子,因平素总有人挤在巷口摆摊卖菜,且巷子里的人家,又多是做贩菜生意,此巷便叫了菜籽巷。
菜籽巷尽头,正对巷口有户人家,此时正屋里灯火通明。
陈元膺一手搭了绒抌,另只手,四拫手指在膝上拍了,拍不两下,听见外头似有脚步声,便手势一顿,冷声吩咐道:“去开门!”
行舟本来就垂手站在门边,听了这话,便侧过身子开门,只手伸出去刚摸住门闩,“吱嘎”门扇由外向内,应声而开。
郭北抬腿迈进屋内,瞅见陈元膺两眼向这方一瞟,忙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揖礼,道:“属下见过君候。”
陈元膺没有开口,只眸光由他身上,从上至下一扫,展了眉问:“换衣裳了?”
郭北扯扯身上那件灰扑扑,脏兮兮,上头仿似积了陈年老油的布袍,苦笑道:“若不是换上它,属下兴许就回不来了。“
其实不消这汉子说,个中情形,陈元膺只怕比郭北更清楚。
当下陈元膺略过这些不提,只眸光一闪,淡声问:“东西到手了么?“
袍子上油烟味,溲菜味熏的郭北头痛,只这会儿脱又不能脱,便只好强忍着,皱眉道:“属下幸不辱命。”
说着话,掀开衣襟,从中掏出一团似硬似软,仿佛皮卷一样的物什,捧了递上。
日思夜想的东西到了手,陈元膺一时心花怒放,哈哈大笑,道:“人道九夫人智计无双,也不过如此……。”
抬手接过,捏了边角一抖,皮卷刹时展开。
陈元膺笑声嘎然而止!
皮卷上没有亭台水榭,更没有漫舞美人儿,只墨汁淋漓四个大字,千年万年。
“这是……。”
郭北盯着画,一时倒忘了自家上了当,偷错了东西,更忘了去看陈元膺脸色,只一脸茫然不解问:“君候,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嗯?”
陈元膺脸色铁青,劈手将皮卷扔在地上,咬牙道:“可恨!”
平素再是生气,就算心里要将人剥皮抽骨,拆吃入腹,元膺面上也是半点不会露。
这回,没有拿回人皮画倒在其次,只这四个字倒激的他冒火:“小妇人胆敢……胆敢……可恼!可恨!”
眼见他一时“咚咚”捶床榻,一时又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直似要拎刀砍七八十来个人才能消火的势头。
郭北行舟,连同屋外一干手下,一时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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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暗查访铁山出面
城东哪位气的暴跳如雷……谢姜自是不知道,因昨晚睡的太晩,她直睡到第二天午时才醒。
北斗原本就垂手站在帐幔之外,这会儿透过纱帐,瞄见里头一动,忙探身掀了帐帘子问:“夫人醒了。”
谢姜翻身侧过来,胳膊肘横过去垫在颈下,懒洋洋问:“什么时辰了?”
“午时中刻。”
眼见她裹了被子,懒洋洋不想动,北斗便留下榻尾帐幔不管,只拿玉钩挂了榻头这半副帐帘儿,道:“夫人要是不想起来,奴婢去叫新月进来回话。”
听这意思,怕是新月等的久了。
谢姜坐起来,拿了夹袄披上,这边北斗眼疾手快,忙扯了绒抌垫去身后。
谢姜便舒舒服服倚了,道:“叫她进来。”
“是,夫人。”北斗略一屈膝,转身便去外间,须臾,便又领了新月进来。
新月上前揖礼,道:“夫人,乌铁山到了栎阳。”
临出颖河时带了乌家五个兄弟,乌六留在永祥里查探消息,乌七重伤,乌十一乌十二又要往外围打探,别宛里只得一个乌四跑前跑后,谢姜正觉得人手捉襟见肘,这人可就到了。
谢姜心里一喜,翘了唇角问:“他什么时候到的?”
新月低声道:“回夫人,据乌铁山说……从上次回来送信,他便没有回去。”
上次回来送信?
谢姜眉尖儿一蹙,想起来在斗仓镇停脚时,骄阳撵来送信,当时便说是经由乌铁山之手。
算算时间,乌铁山从河外怎么也回来了十好几天,怎么当初这人不来见主子,这会儿倒冒出来了?
谢姜思忖片刻,扭过脸吩咐北斗:“揣水罢。”说罢,掀了被子下地。
“是,夫人。”北斗忙掀帘子出去,这边儿新月上前,至榻尾取了衣裳服待她穿戴。
不过两刻,谢姜梳洗停当,又略用了些粥饭,便让新月去叫乌铁山。
乌铁山进了厅内,觑见谢姜坐了上首榻座儿,忙紧走几步上前揖礼,道:“仆见主子来迟,主子恕罪。”
谢姜抿嘴笑,道:“还知道见的迟了,说罢,这十来天都干了什么?”
她不绕弯子,直接来个单刀直入,乌铁山立时涨红了脸,不由压着喉咙咳了一声,老老实实道:“仆先去了永祥里见小六,又去了斗仓镇,仆去的时候,主子已来了栎阳。”
照这么说,这汉子是一路踩了脚印盘查,直查到栎阳城。
那得好好问一问。
谢姜想了想,抬手一指左边榻座,道:“且坐下说话。”
乌铁山低眉垂睑,道:“仆谢夫人赐座。”说罢,便在左手第一列榻座坐了。
上首榻座与左右第一列榻座之间,不过多了一尺高的木阶,且两张案桌,几乎桌角对挨着桌角。
谢姜微微侧过身子,右肘往旁边绒抌上一搭,看了乌铁山问:“这一路都查出哪些,且说来听听。”
乌铁山向上首略一揖礼,亦是压了嗓子,道:“旁的仆还在查,现在有两个现下可以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