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狠狠点头,眼里溢出一种发出肺腑的自豪,冲对面的杨越得意挑眉,“我哥哥是最厉害的剑手,我的功夫就是他教的,九华坡里,那些姜人管他叫杨小将军,他不到二十岁就能练兵,厉害的很。”
杨越潸然落目,凝住了悲哀的神色,“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大哥,我不走啊,我要跟着你,大哥死,我也跟着你,杨牧不离开大哥…”
“我好想记起爹娘和哥哥。”杨牧鼻子一酸,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不认得的人会给自己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自己明明连他的长相都没见过,却又好像和他很是投缘,他行走的步法,每一个动作,都给自己一种似曾见过的感觉。
杨牧盯着杨越动也不动的身子,良久道:“你还没有回答我,我是不是见过你?”
杨越怔然开口:“既然都不记得了,见或是没见又有什么区别。”
“可我觉得我好像见过你。”杨牧歪头想从斗笠的缝隙里看见那人的脸,“就像…小侯爷见到栎姐姐的时候,那时我也问过她,怎么好像觉得他和栎姐姐很久之前就认识?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们果然早就见过!你说,我猜的准不准?所以啊,我八成也见过你,会是在哪里?”
杨牧话语稚气单纯,七年过去,人是英武俊朗了,但心思性情还和小时候一样,有什么就说什么,话匣子一打开就说个没完没了。
——“你的话…真多。”
“哈哈。”杨牧大笑,“我自小话就多啊,我和我家大小姐说话,几个时辰都不带停的,大小姐可爱陪我说话了,一边听还一边笑…”
“你住在这里?”杨牧打量着四周,这是座幽静雅致的小院,从外头看普普通通,但里面的摆设简单却不失沉郁的贵重,要不是在紫金府里长大见过许多宝贝,杨牧乍一看也就以为是个寻常百姓的家宅。
“嗯。”杨越低应,“关悬镜该是会封锁城门围捕你,这几天你就住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你潜伏在鹰都?莫非,你是夫人安置在这里的眼线?”杨牧又猜道。
杨越摇头,“我独来独往,不是你家夫人的人。”
“那你为什么接二连三帮我?”杨牧追问。
杨越快意一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就当我…想帮一把你家小侯爷。”
“姜人多在吃苦,你过得看起来倒是不错。”杨牧话才说出口就后了悔,他看见杨越手背上触目惊心的疤痕,这些疤痕和姜女脸上的灼疤差不多,看来也是被火烧所致,杨牧啐了口自己,“你受过伤?你用斗笠遮面,是不是…”杨牧试探着,“你的脸,也伤了?”
杨越像是没有听见,也不再和杨牧说话,杨牧恼的直捶桌子,自己嘴拙话多,准是戳到人家的痛处。
杨越沉默一会儿,开口又道:“你一口一个你家小侯爷,可你什么都不记得,也愿意替他卖命做大事?”
杨牧拍着胸脯,“我也是要做大事的人,为了小侯爷刀山火海我也不会皱眉。”
杨越又道:“他麾下一男一女两员大将,你也熟?他们,又如何?”
杨牧嘻嘻笑道:“你说谢君桓和绮罗啊,他们打打闹闹这些年,感情好着呢,谢君桓那个棒槌,喜欢人家也不敢说,只知道被绮罗欺负,他们啊是一对冤家。”
“那你呢?少年血气,你又有没有开情窦?”杨越饶有兴趣。
杨牧脸一红,低头道:“什么情窦青豆?”
——“你喜欢你家大小姐?是叫薛莹么?”
这都能被他看出来?杨牧抽了抽鼻子,啃着手背悄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越笑道:“你说话咋呼,就是提到那句我家大小姐的时候…声音柔成了水,我要猜不出,也就和那谢君桓一样木讷了。”
“你可比他聪明多了。”杨牧狠拍桌子,“不如我把你举荐给我家小侯爷,你做大帅准胜过谢君桓许多。”
“你拐弯抹角还是想知道我是谁。”杨越站起身往屋里走去,“等这几天过了风声,我想法子送你出城。”
——“我怎么觉着,你像我哥哥?”杨牧失声喊道。
杨越顿住身没有回头,“你不是说,你哥哥早就死了么?”
“是死了。”杨牧哀下声音,“姜都大火里,他为了小侯爷,死了。我真恨我那时还太小,要我也长大,就不会让他替小侯爷去死,我会替他去死。”
“为什么?”杨越压制着声音的颤动。
杨牧忽然哽咽,他长到这么大,薛莹说他病得要死的时候都没落过泪,怎么这会儿忽然动起情。
“因为哥哥活着会比我更有用处,他才是杨家最出色的儿子。”
“你真傻。”杨越死死咬唇,“你哥哥不会这么想,在他心里,你是他最珍贵的弟弟,你才是…家族的希望。”
杨越说完最后一句,大步走进里屋,重重关上了屋门。
杨牧摸出短剑,一遍遍摩挲着剑上的古老纹路,眉间落寞,屋里,杨越透过窗户凝视着小杨牧的动作,他缓缓摸出深藏的短剑,那是一把有着同样纹路的家族佩剑,他点住了剑柄的古纹,如同点住了杨牧的指尖。
第131章 不腐尸
杨牧摸出短剑, 一遍遍摩挲着剑上的古老纹路,眉间落寞,屋里,杨越透过窗户凝视着小杨牧的动作, 他缓缓摸出深藏的短剑, 那是一把有着同样纹路的家族佩剑,他点住了剑柄的古纹, 如同点住了杨牧的指尖。
关悬镜带着暗卫搜遍大半个鹰都,还是没有抓到杨牧和那个带走他的神秘人, 关悬镜肯定那个就是小杨牧, 但忽然出现的神秘人...又会不会和自己猜测的一样。
暗卫已经累个半死, 但关悬镜却不想放弃,杨牧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 鹰都城门紧闭,他一定是没那么容易出城, 既然就在鹰都,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他,关悬镜更好奇的是, 那个神秘人, 到底是谁。
——“关少卿, 大事不好了!”宫柒跌跌撞撞的冲来,糙脸都变了色。
关悬镜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前方战事吃紧,莫非...襄郡被薛灿攻下?
“关少卿...”宫柒话语悲呛, “快和属下去太保府...”
关悬镜唇齿半张忽然不敢开口去问,他猜到有可怕的事发生,但他隐约觉得,宫柒将要说出口的,比自己料想的还要可怕。
“戚小姐...”宫柒红了眼,“死了。”
关悬镜耳边一阵嗡嗡,“戚蝶衣...死了...”
太保府
关悬镜赶到时,府里已经挂起白缎,正厅里摆放着一口巨大的楠木棺材,戚太保斜靠在厅柱上,眼神涣散,他眉骨凸起,深目凹陷,肤色发黑,他的身躯被包裹在宽大的官服里,在风中瑟瑟发抖。
眼前的似乎已经不是那个雄霸天下的戚太保,只是一个无助可怜的老人,他不敢相信自己最倚重的女儿和自己天人永隔,这是他当男子养育的女儿,也是戚家唯一的希望。
她出征时意气风发,她麾下有十万雄兵,襄郡百年重城易守难攻...怎么就会死了...
戚少銮想不通,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有几百年祭奠的泱泱周国,就被一群姜人一月间夺取半壁,难道薛灿真的得老天相助,真要灭了大周!
戚少銮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大厅里,哐当一声府里惊叫连连。
戚少銮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关悬镜苍白的脸,戚少銮才一开口已经沙哑哽咽,他哆嗦着枯手扯住关悬镜的衣袖,“悬镜,悬镜...他们杀了蝶衣,杀了我的蝶衣啊...”
关悬镜才要安抚着悲痛的老人,戚少銮咬齿又道:“一刀穿心而过,是谁做的,是谁做的!”
关悬镜低声道:“薛灿麾下,女将绮罗使双刀,听送棺回来的人说,是绮罗在襄郡城外杀了戚小姐。”
“碎尸万段,一个也不放过!”戚少銮嘶哑吼叫摇晃着关悬镜的肩,“以命偿命,以血还血,杀了她,杀了他们!”
戚少銮仰面大喘,悲愤着道:“薛灿小儿,杀我蝶衣,还让人把尸首送回太保府...他是要用蝶衣的死气煞老夫,动摇周人心智,薛灿小儿,老夫不杀你,誓不为人!”
戚少銮骤然起身,死死按住关悬镜的肩,凹目赤红盯视着他的眼睛,“悬镜,蝶衣倾心于你,事事为你着想,答应老夫,你一定要替蝶衣报仇,杀了薛灿,杀了他们所有人,悬镜,你答应我!”
关悬镜也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个绝望悲痛的丧女老者,只能艰难点头算是应下。
戚少銮缓上少许,沙哑又道:“今日刑场,抓到潜入鹰都的那个人没有?”
关悬镜失望摇头,但眼神仍是果敢,“杨牧就在鹰都,他在我眼皮子底下被神秘人带走,这也更证实了我的猜测,有心助薛灿的人,一定也还在城里。”
——“你说给薛灿粮草的那个人?”
关悬镜轻轻点头,“他能冒险救杨牧,应该和杨家有些渊源,要能一举拿下,定会给薛灿一击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