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问彤听她提起冉靖,心里已有几分反感,问她:“可你来找我又有什么用呢?我也不常和人交际,能认识几个有合适男孩子的人家?还不如请你三叔从学馆里找几个后生,若是能学好,将来也是不可限量——你看看我们南府那位姑奶奶,嫁进陈家,看似吃亏,实际呢?陈恩在内务府供职,威望如何自不必提,又因是低嫁高娶,他们家里不似丈夫管妻子,说句玩笑话,倒似妻为夫纲,过得可比寻常人顺心多了。”
葛氏赔笑着道:“那也是人家有造化,我们念卿若真是那么福大命大,也不会受这一番波折。我来找你,原是心里已有了计较。”
徐问彤心说,她这是把算盘打到徐家身上了,看看她那几个侄子,安则、康则太小,不算数,余下的夷则、希则、泰则,希则被二房当做宝贝似的供着,定不会叫葛氏占了便宜,余下夷则、泰则两个,大概是要选泰则吧,毕竟夷则身份可疑,来路不明,现在又整日和那个突厥来的苏勒特勤交往,未来很难有什么受重用的机会。
徐希则是徐德和曲氏的心头肉,难道徐泰则就是路边的野草吗?冉念卿人品相貌都是顶尖的,可看看眼前商贾出身的葛氏,还有一辈子未曾做官的冉家大老爷冉端,真能入得了那两人的眼吗?
☆、第八十章
葛氏道:“我说句逆耳的忠言, 你现在在徐家,除了盈盈之外,也该再多个帮手, 不然将来盈盈出嫁了,岂不只剩你孤单一人?”
徐问彤觉得这话有理, 却默不作声,等着葛氏和盘托出。
葛氏道:“我们家念卿虽不比盈盈聪慧,却也很讲情分。我这几年,人前人后说的可都是你的厚道话,这孩子以前和你要好, 虽不常和你见面,却也不曾疏离。”
徐问彤道:“怕就怕我家的哥哥嫂子们早定下了婚事,我插不了手。”
葛氏道:“不曾听说你们家大公子有婚约。”
徐问彤一愣,惊讶都表露在脸上,喝了口茶掩饰过去, 道:“你是问夷则那孩子……”
葛氏笑道:“不然呢?其他的哥儿都是嫡出,我们又怎么攀得起?”
徐问彤道:“那倒不至于,只是夷则……你该知道,嘉德郡主不喜欢他,否则也不至于耽误到现在。”
葛氏道:“我就是知道郡主不喜欢他, 才敢上来请求的,若是像贵府二房那两位少爷那样的,谁还敢奢望?”
徐问彤点头,心说这也许是个好事, 第一,了结了徐夷则的终身大事,毕竟是姑侄一场,他又是大哥的独子,她未曾对他有过半点恩惠也就算了,如今葛氏找上门来,不顺水推舟做人情,反倒把人往外拦,那可就是她的不是了。第二,不论嘉德郡主作何感想,将来大哥的衣钵家业都会传给这唯一的儿子,冉念卿嫁过来,先伏低做小忍耐上几年,忍过去了,徐家上下还不是由她执掌?到那时,自己也是有恩于他们夫妻二人的,自然不会受冷落。
其实,她何尝不担忧以后的生活,尤其是和谢家的婚约一波三折,更令她感到命运的不可捉摸。
徐问彤道:“我和我大哥说说,既然是亲上做亲,想必没有不成的道理,只要你舍得自己的女儿,我也没话说,不过卿姐儿向来稳重谨慎,从不出错,就算在郡主面前,想必也闹不出麻烦来。”
葛氏这才很小心地问了句:“常听人说郡主管家严苛,却也没见过,当真如此吗?”
徐问彤笑了,心说你还能想起问问这件事,不算白做了一回娘,因而道:“严苛归严苛,可若是没有错处,也不会无中生有,若是她看着顺眼的人,更是疼得不得了。”
葛氏松了口气,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还要带珩儿去看他舅舅,把苗家那边的事妥善了结,就先走了?这些东西务必收着,都是桂容斋从南省运来的,不成敬意。”
待葛氏走了,徐问彤把紫苏叫回来,拆箱一看,哪里是南方土仪,分明是一盒盒的吐蕃虫草、一串串的南海珍珠。徐问彤见了,不由叹道:“她心里还是有那个女儿的,我还以为她还像以前那样,只想着那个不成器的珩哥儿。”
她让紫苏拿一串珠子过来,谁知紫苏听了冉珩的名字,神思又飞回方才在院子里和冉珩说话的时候。
那时冉珩问她名字,她假装拿掸子掸石凳上的灰尘,不理他,暗地里却观察着他的神色。冉珩见四下无人,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青天白日的,夫人她们就在一墙之隔的房里,他居然敢这么孟浪?
紫苏到底是闺阁里长大的,那曾被这么撩拨过,加之心里本就属意他,半推半就地说了,只求冉珩松手,冉珩却愈发紧逼,道:“等我姐姐嫁过来,你求夫人把你调到她那儿当差,可好?”
他没说明白,可紫苏也能猜到,到了他姐姐那儿,她还能逃过他不成?果然是慈母多败儿,恐怕他姐姐也一样娇惯他,可当时不知怎么,紫苏竟鬼使神差地点头了,刚要问他是不是真心的,就听对面一阵咳嗽声,抬头一看,原来是小姐房里的溶月出来泼茶,正撞见他们不清不楚的模样。
思绪回到现在,回想起溶月责备、鄙夷的眼神,紫苏依然觉得脸上火辣辣,她本不想那样的,全怪冉珩,可谁没有要强的心呢?溶月一定是嫉妒……
“紫苏!”
夫人的厉声呵斥惊破了她的胡思乱想,紫苏连忙回头,战战兢兢地俯身道:“夫……夫人,有何吩咐?”
徐问彤冷冷看着她,终究没发作,只是抬抬手,紫苏就明白她的意思,将珍珠送到她面前。
徐问彤也是实属无奈,眼下但凡有第二个这么乖觉能干的人,她也不会纵容她。想想曾经轻易发落了紫苑,后来身边竟连一个能立事的人都没有,也只能作罢。
···
溶月自从撞见紫苏和冉珩私相授受,连着几天都气不打一处来。
冉念烟看她脸色青白得吓人,也撂下手头的账册,道:“谁得罪你了?”
流苏赶紧剖白道:“可不是我。”
冉念烟道:“那就是春碧了?”
溶月看了寡言少语的春碧一眼,后者还是稳稳重重的,没什么表情。
溶月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才不是。”说着,坐在冉念烟身边的小杌子上,皱着眉小声解释了一遍,末了又道,“紫苏也太没气性了。”
流苏把手上的巾子搭在脸盆架上,跟着忿忿不平地道:“说到底还是珩少爷太不着调,他好歹是个少爷,真要用强的,紫苏还能闹起来不成?夫人和冉大夫人都在呢,男人家不要脸也就罢了,咱们夫人可还要顾忌着二夫人、三夫人呢。”
溶月嘁了一声,凉凉道:“你是没见着紫苏那副模样——当着小姐的面,太出格的话我不敢说,可横竖不是瞎编,想必紫苏也是愿意的。”
春碧一眼看出了要害,“这样的人再伶俐也留不得,一是没有长性,二是心智不坚,顺境时也就罢了,愈是考验人的逆境,这样的人愈发显出本性,决不能依靠。”
冉念烟道:“咱们能看出来的事,夫人和她朝夕相处,不会看不出,不过是苦于身边没有合适的人罢了。”
流苏玩笑道:“原来是这样,溶月既然这么关心夫人房里的事,不如把你派过去吧,小姐也就放心了。”
溶月自然不愿意,连忙对冉念烟道:“小姐,你可别听她胡说。”
冉念烟笑道:“行了,都别胡言乱语了。”
算算日子,也该到去白云观的日子了,滕王虽没再提起,可自从上次突然造访后,她绝不敢掉以轻心。
在滕王眼里,整个徐家都可以随意出入,徐衡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更何况她?
借着上香的名义,坐着徐府的马车来到白云观,观内三星殿正在做法事,愈发衬出老律堂内的冷清。
殿内七真的神像肃然耸立,如化不开的坚冰,明明面带慈悲却森冷得令人生畏。冉念烟只带了流苏,依旧上了三炷香,谁知原本倒在摇椅上昏昏欲睡的值殿道人竟似突然清醒了,略略挥手,玉磬清脆的震响向四面散播开来,一连三声,缥缈不断。
和滕王说的完全一样,有人敲磬,证明滕王的人就在殿中。
冉念烟忽觉得手心冒出冷汗,联想到西北的战局,滕王此时见她,除了盘问徐家的虚实外,莫不是另有深意?
流苏瞥了那道士一眼,小声抱怨道:“按理说每次敬香都是要敲磬的,为的是上告天庭,他懒了这么多回,今天勤快起来,倒把我吓了一跳……”
声音虽小,殿里却是拢音的,一时间回声跌宕,流苏赶紧捂住嘴,却见那道士并不以为意,反而换了个角度歪着,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冉念烟绕过神像,看到左侧后墙上布满彩绘,画面上的郁罗箫台沉在暗影里,不可分辨,墙上开了一扇小木门,从门缝中透出一线灯火之光,像是镶了一道金线。
冉念烟并没有和流苏多解释,只是让她在外面等候,自己推门进了内室。
流苏腹诽:“那不是观里的茶室吗?也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却还是依言在外面静候,独自在殿内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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