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宝被留在西齐，温菱与粉蔻留在东楚照看程净与程澈。
沐娆看着走在最前面的凌曦。
轻简的朝云近香髻上簪着一支鹅黄牡丹流苏发钗，细碎米珠在夕阳的映照下，犹如阳光在跳跃。
剪裁合体的蜜合色浮光锦宫装，随着凌曦的走动，犹如波光粼粼的月夜湖面。
凌曦整个人都似是那月光下走来的仙子，雍容华贵，气韵高华。
这便是她们的少主啊
将来要执掌北汉的主上……
“少主到。”
侍立在回廊周围的侍卫，声声唱和。
声音一点点的往未央宫扩散，犹如水波纹一样，荡漾到未央宫的殿门前，停住。
殿门被敞开来，一身着墨色通袖龙凤袍，年逾三十的夫人，站在殿门前，目光灼灼的看向凌曦。
凌曦深吸一口气，再未上前，只提了裙摆，款款跪地，行了北汉大礼。
“儿臣给母上请安。”
灵恩站在未央宫殿内，看着凌曦行了九叩大礼，欣慰的点了点头道：“你回来了，去福寿宫见过皇太后吧，她盼了你许久。”
凌曦徐徐抬起头来，看向灵恩，凌曦的母亲。
灵恩是那种很纤弱的美人，许是常年上位者的浸润，让她一张口，威严尽显。
她与灵恩的鼻子与嘴巴很是相像，唯独那双眼睛不同。
灵恩的眼眸细长，是狭长的凤眼，轻易就掩住她的情绪，让人看不分明其内心的想法。
也许，身为上位者，这是必备的技能。
凌曦回给灵恩一个微扬的笑意：“听闻帝女身子不适，儿臣与帝女毕竟是双生子，自是该探望一二。”
灵恩注视了凌曦片刻，问道：“现在要见吗？”
凌曦含笑点头，目光澄澈而坚定。
这几年，与她牵绊最深的，不是面前的这位生母，也不是那位不知是什么性情的福寿宫皇太后，而是未央宫的这位帝女。
“母上，是姐姐到了吗？”一娇俏的声音从内殿传来，带着浅浅的虚弱。
凌曦抬眼看去，见到一身着桃粉曲裾的女子，脚上只穿着罗袜，跑了出来。
看身量，是个与她极相似的。
只是，她的面容上戴着半面金色面具，只能看到圆润的鼻尖与粉唇。
“你……就是曦姐姐吗？”女子虚弱的行了一礼：“柔儿见过姐姐，姐姐终于回来了，皇祖母念叨了好些日子了。”
“柔儿，去穿了绣鞋，你本就高烧着，若是再着了寒凉，身子如何还能好？”灵恩嗔怪道。
灵柔低垂了眉眼，轻笑着说道：“母上不用担心柔儿，左不过，柔儿的命运已定。”
灵恩的眼底闪过怜惜，轻抚灵柔发顶道：“傻孩子，说什么呢？谁也没说你非死不可，还有许多的法子，你别多想，先好好养病要紧。”
灵柔乖巧的“恩”了一声道：“母上不用理会柔儿，曦姐姐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如今这般回归，心里定是极惦念母上的，母上与曦姐姐说说话吧。”
“你皇祖母急着见她，让她先去福寿宫，左不过日子还长，有的是时间说话。”灵恩亲自搀扶了灵柔往殿内走去：“你快些喝药，别想躲了过去，不喝药，病怎么会好？”
凌曦始终站在未央宫外，看着殿内的灵恩与灵柔，母女情深。
灵恩最后看了凌曦一眼，道：“去福寿宫吧。”
未央宫的殿门缓缓合上。
凌曦按照规矩，再次行了一礼，也不管殿内的人，是不是看的到。
这是凌曦欠北汉主上灵恩的。
是她该替凌曦来还的。
寒香侍立在凌曦身后，气得咬牙切齿。
主上不会不知道，帝女灵柔是如何给少主使绊子的，现在……
少主回归故土，帝女灵柔却装起了白莲花！
凌曦转身离开，请沐娆头前带路，去见过她的皇祖母。
寒香搀扶住凌曦的身子，高声说道：“少主不用难过，主上不是不关心您，只是少主一回归，帝女就该被处死，这是北汉的规矩，主上少不得心疼女儿，多陪上两日。”
第257章 寡人
寒香的声音极大，可以让未央宫中的众人听个真切。
或者说，寒香就是说给未央宫中的人的。
历代少主都没有回来。
同样是主上的女儿，她们在外经历磨难，从小受着非人的苦。
包括她们这些自小被选定为少主身边人的人。
她，卫泠。
若是少主死，那么，她们与少主一同无名无姓的死去。
而帝女却从小到大享受着尊贵，不用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主上的位置。
少主输了，她们这些少主的人，跟着死。
怎么她们赢了，帝女就不必死了？
这不公平。
有帝女在，少主的地位，如何能保住？
帝女在北汉做了近二十年的帝女，定有自己的人脉，若是帝女想要争夺少主的江山呢？
主上此举，未免太过妇人之仁。
她就是要提醒主上，什么是规矩。
既然是规矩，就该一视同仁。
沐娆无声的引路，凌曦人才踏进福寿宫的殿门，就被一老夫人整个拥入怀里。
“回来了，回来了，列祖列宗在上，我北汉的少主，回来了！”
凌曦被捂得透不过气来，却并未觉得难过，这北汉，终于还是有一人欢迎她的。
“好孩子，随皇祖母一道用膳，瞧你瘦的。”皇太后怜爱的抚了抚凌曦的脸颊。
凌曦莞尔一笑：“孙儿见过皇祖母，皇祖母福寿康健。”
“好好好，快起来，快起来，咱们没那么多的规矩，回来就好。”皇太后拉着凌曦的手，始终盯着凌曦瞧，怎么也瞧不够的样子。
“去见过你母上了？”皇太后问道。
凌曦含笑点头：“见过了，母上说，皇祖母一早就念叨着孙儿，所以孙儿便先来皇祖母这里。”
皇太后轻拍着凌曦的手顿了顿，道：“好，瞧你这风尘仆仆的模样，怕是还没有梳洗，让紫苏丫头服侍你更衣，一会儿与哀家一道用膳。”
凌曦福身行礼，与皇太后身后杏眼姑娘，唤作紫苏的，向净室走去。
“少主去见主上，主上没有留少主用膳？”待凌曦一走，皇太后的脸色便沉了下来，问身边的宫女道。
宫女碧苏恭敬回道：“回皇太后的话，帝女突然起了高热，主上在未央宫照顾帝女。”
皇太后素手拍在小几子上，斥道：“糊涂！”
碧苏递了盏热茶给皇太后，说道：“皇太后莫要如此动怒，主上自小瞧着帝女长大，情份自然非同一般，如今少主回归，帝女……”
“让主上来见哀家，便说哀家要留她在福寿宫用膳，若是未央宫的人敢阻拦，你当场发落了便是。”
皇太后阴郁道。
“奴婢谨遵懿旨。”碧苏缓步而退。
皇太后轻叹了口气，道：“这孩子说起主上来，神色淡漠，灵恩不想着与她亲厚些，竟是还将这孩子往外推。”
顾嬷嬷转到皇太后身后，轻轻揉着皇太后的肩膀说道：“主上也不过是一时想不开，过些日子，熟悉了，自然就好了，怎么说，帝女也是主上自小瞧着长大的，总会有些舍不得。
至于少主，老奴听闻，未央宫的殿门关闭，少主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跪安礼，可见少主懂规矩，识大体，自是不会与主上计较。
怎么说也是母女情深，少主是主上身上掉下来的肉，还能生份到什么地方去？老祖宗就是太过忧心了些。”
皇太后摇了摇头道：“从少主走上主上这个位置有多难，旁人不知道，哀家却是听哀家的祖母讲过。”
每一步，都是步步惊心。
每一步，都是走在悬崖峭壁上。
皇太后幽幽叹息：“哀家一直以为，灵心会回来，却不想……”
顾嬷嬷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灵心少主如今也过得好好的，那便好了，也不是一定要回北汉……”
“要不然，您怕是与主上一样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皇太后突然间唇角含笑道：“你有没有发现？这孩子的眼睛像极了灵心。”
顾嬷嬷连连点头：“老奴刚刚就想说，少主跟帝女长得并不像，反倒像先少主多一些。”
凌曦从净室出来的时候，换了一件浅玫瑰色曲裾，形容清秀绰约，静静站在那里，像是画里的人儿，低眉浅笑，清逸脱俗。
“好看，真好看。”皇太后冲着凌曦招了招手道：“你来，站到近前来，哀家瞧瞧。”
凌曦走的进了些，她多年未曾穿过曲裾，许是骨子里有这样的骨血在，她走的很是端庄，没有一丝窘迫。
每一步，都像是丈量好的步子。
